第19章
程在野偏过头看了姜守言一眼,姜守言看着前方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桥好像很长。”开了这么久都还没看到头。
程在野说:“嗯,这桥是里斯本的象征,欧洲第一长的吊桥,底下是特茹河,岸边有大耶稣像。”
“现在太黑了,看不太清,等我们上观景台能看的更全一点,里斯本是七丘之城,观景台建在最高的地方,能俯瞰整座城市。”
“清醒着看一座城市苏醒,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程在野说,“就像是在看一场新生,而这样的新生每天都在发生。”
没有置身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
姜守言穿过早晨的雾,看到了山顶灰蒙的天。
风凉丝丝吹过鬓角,程在野垂眸问:“冷么?”
姜守言摇了摇头,弯腰撑在开放的观景台边,看远方苍穹渐醒,星空退了一半,海岸一点点飘上来浅淡的粉,和床头那朵玫瑰的颜色很像。
后来那粉又被金光遮盖,越来越盛大,铺向更远的天空,逐渐变橙,又变红。海面飞过一道黑色的剪影,姜守言恍惚能听见鸥鸟的鸣叫,在那清亮的声音中,红日从海平面跃了一点金边。
姜守言听到了身后的惊呼,有葡语,有英语,有他听不懂的语言。
大家都在这片观景台,满怀期待地等着这场日出。
直到天光大亮,阳光温柔地照亮辽阔的海面,照亮寂静的港口,照亮那些红色的房顶,彩色的墙壁,照亮沉淀着辉煌岁月的水蓝瓷砖,照亮这座如同美人迟暮又好似人间童话的七丘之城。
姜守言好像突然解了程在野嘴里那句新生。
人声渐渐热闹起来,有抱着吉他的人靠坐在观景台边,弹唱起了欢快的葡语歌。
在歌声里,姜守言听见程在野说:“里斯本是一座经历过辉煌,也经历过灾难的城市。”
“他曾经是大航海时代的起点,也曾在一场大地震中满目疮痍,由盛转衰。”
“但他并没有屈服,即使破败老旧,但依然挺立着把过去写在了墙壁里,写在了瓷砖里,阳光一照,还是熠熠生辉。”
姜守言望向远方蓝金色的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在野弯腰撑在姜守言身边,偏垂视线叫了姜守言的名字。
姜守言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程在野笑着说:“bom dia(早上好。)”
风很安静地吹过两人的头发。
姜守言也笑:“bom dia.”
*
旁边有人在歌声里跳起了舞,男男女女都有,还有一对年迈的夫妻,轻轻抱在一起,随着悠闲的音乐缓慢摇摆着身体。
程在野看了一会儿,问:“要去吗?”
姜守言转过身,看了眼围在吉他歌手前面跳舞的那群人。
很欢快很悠闲,好像什么都不在意,随着自己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姜守言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含蓄内敛,他还没大胆到那种程度:“不了吧,我不会。”
程在野很认真地看了姜守言一阵,像是在揣摩他的不了吧是出于什么心,是真的不愿意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然后他拽住了姜守言的手腕:“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认识你。”
姜守言被拽到了那片空地,像是突兀地闯入了另一个世界,旁边有情侣热情地用英语和他们打招呼。
“couple?”
姜守言愣了一下。
程在野笑着回了一句:“no,we’re friends.”
那名金发碧眼的女士了然地点了下头,视线来回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似乎很难相信他们只是朋友,又问了一句:“date?”
有的西方人在正式确认关系前会date一段时间,用中文来讲就是处于暧昧阶段。
程在野看回姜守言,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姜守言听明白了,装没听明白。
程在野一只手揽着姜守言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指,他比姜守言要高大半个头,垂眼看人的时候很温柔。
“我往前你就往后,我往后你就往前,很简单的。”
程在野带着他走了几步,姜守言踩了几次程在野的脚后就顺了,那首欢快的歌曲还没停,姜守言听见程在野问:“我们这算是在约会么?”
姜守言挑了挑眉:“你知道就算date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吧。”
程在野说:“这话听着真让人难过。”
姜守言转了一圈,视线晃过阳光下各式各样的笑颜,重新回到程在野眼里,鬼使神差地,他问了一句:“不在一起,你也能接受么?”
这对他们两个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方式,没有名分地短暂相处,然后毫无负担地各奔东西。
他贪恋程在野身上的明朗和热情,但他也知道这样的人是抓不住的。
至于程在野喜欢他身上什么呢?除了皮囊姜守言想不到别的,他糟糕透顶,没什么深刻的东西值得人喜欢和记住的,所以不如停在尚能接受的阶段,短暂地拥有一段时间。
但程在野没说话,他背着光站,让姜守言有些看不明白他眼里的情绪。
良久,程在野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很像个渣男么?”
姜守言愣住了,程在野松开了他的手指。
那首歌弹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符随着吉他弦的颤动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