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年轻的风易楼楼主依旧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这才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既然如此盛情难却,那在下只有却之不恭了。”
青年黄金面甲下唇角微勾,一双漆黑的眼眸不透半分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哪怕此刻大堂中,风易楼的势力只有他一人,以及始终站在他身后护卫的容色娇艳的红衣女子。可让人的感觉却似乎这满座上下,无一不是他眼中的蝼蚁。
底下众人脸色变了又变,仅仅在一刻间,众人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为江湖联盟盟主的威压,让人屏住呼吸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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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过后便是一场初雪,薄薄的银霜覆盖了整个大地。枯落衰败,不见半点生机。
饮马川山寨,归远仰头喝了一口酒,又将酒壶递给了身边的阿朝。从前不爱喝酒的少年接过,一言不发的仰头灌下,咚咚咚的将酒壶喝了个见底。
归远看着笑了一下,转开目光,“你现在倒比我更像个酒鬼了。”
少年喝的太急,被酒气呛得咳嗽,俊秀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衬着白雪相映成辉,然而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灰暗颓废。他神色淡淡的将酒壶还给归远,擦了擦嘴角的酒液,“我还是不喜欢它。”
“借酒消愁愁更愁。”蓝衣刀客直接点破,接过酒壶哂笑出声,“如此,你又怎么会喜欢。”
“我没你想得开。”阿朝按住剑柄,手指卷着上面青靛色的剑穗,站在山寨哨塔上冷冷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武林势力组织的讨伐饮马川的联盟,这两个月以来,阿朝和归远带领麾下二十八寨一直与他们交战,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
那个担任着联盟盟主的男人,好像猫戏老鼠一般,好几次都在要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时候,又恰似意外的放了他们一马。看上去好像是因为联盟盟众的人心不齐,但其实不过是他想要借此消耗双方力量的手段。
这个人对人心的把控一如既往的可怕,可笑的是那些在他手下甘心充当马前卒的人们,半点不自知的成为了那人手中的棋子。
就像曾经的他和阿朝一样。
靠在哨塔的栏杆上,归远摩挲着手中的酒壶,看着冷漠注视着远方的阿朝,忍不住问出声,“见到了他......你打算怎么做呢?”
至今为止归远都没有告诉阿朝真相,在少年的认知里,沈亦安就是杀害裴初的凶手,是将他最珍视之人从身边夺走的仇人,他现在走在世间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了沈亦安,他的仇人。
果然,身边的阿朝已经回答了他。少年人的声音冷寒,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气,他说,“我发过誓,我要给裴先生报仇。”
可是你要杀的人就是你最珍爱的裴先生啊。
归远又想喝酒了,只是酒壶空空,已经没有什么能缓解他喉中哽咽般的干渴了。于是蓝衣刀客也眺望向远方,等着那地平线上迟早会压至而来的武林大军。还有为首的,注定将要与他们成为敌人的风易楼楼主。
饮马川是归远的家业,这个山寨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其中二十八寨的寨主,或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或是和他一起长的大兄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舍弃掉他的家,以及他的亲友家人。
可要他真的与沈亦安决一死战,他又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不仅他做不到,阿朝也做不到。
不只是因为对方假做算命先生与他们在小院里同处数月的时光和情谊,更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很强大的敌人。心计深沉,武功同样也深不可测,归远打不过,没有学会完整的《无名剑诀》的阿朝也打不过。
而想要在这样的绝境中逢生,唯有洗刷掉自己与阿朝身上的污名,证明那些死在《无名剑诀》下的受害者,并非是他与阿朝所杀。
这世间唯一一个会完整的《无名剑法》的人,只有早已得到了剑诀残本的沈亦安,和那数个月在小院里看着阿朝练剑的裴初。
他们是同一个人,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了裴初就是沈亦安,那么饮马川才可能在武林联盟的围剿中谋得生机。
所以归远和阿朝去找沈亦安是必然的,归远没有选择告诉阿朝真相,出于这一点的目的其实与裴初不谋而合。
他怕阿朝下不了手,从而无法引出沈亦安使出《无名剑诀》,从而使他们丧失了最后一次生机。
他与裴初都在下一盘棋,一场以阿朝为棋子的关键对弈,就像曾经数次小院里他们边喝酒,边抚弄闲子一般,哪怕他很少在裴初面前赢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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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的时候,裴初率领的武林联盟终于驻扎在了饮马川山寨的山脚下。
这些日子纵使盟里的人心思各异,时常会相互给对方使些绊子,穿些小鞋,可是不约而同的,他们对那个年轻的风易楼楼主愈发敬畏,不只是敬畏还有忌惮。
哪怕身为同盟,他们也深刻意识到了与风易楼楼主为敌的恐怖。
曾经只是隐藏在江湖暗处,让众人琢磨不清的神秘组织,头一次显出了他强大又峥嵘的实力。其楼主诡谲多谋,几次出手,或是智擒,或是武力压制,便攻城掠地一般,将饮马川二十八寨近一半的寨主俘虏帐下。
逼得这个江湖第一大派不得不不断后退,最终只能据守在饮马川山寨的大本营。
此处是个天堑,易守难攻,因而哪怕是人数众多的武林联盟,一时也难以想出办法将它攻下,只能暂时驻扎在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