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胡汉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所以你就光看戏?”
  “不然冲上去送人头?你让我去叫人我也不敢呀,到时派出所把我这地封了,把你们这些车也封了。”
  “封个屁,老子合法经营。”
  “合,你合法,别人不合就你合,就你有仇家。”老头心虚,但自认不义不勇不是错,“放心吧,那小子揍完还能跑路,那流氓头子倒被同伙扶着说是要去医院,不知道后来去没去。”
  胡汉听完,把抽出来的烟重新放回,拉长着脸去了陈家村。他第一次希望雷明福大命大,别缺胳膊少腿,不然真成了他的罪过。而当他半路买了糕点花生,拎着去他家探望,院子里只有个老太婆在喂狗。
  老太婆喂完狗,又拿了井边的竹筐进屋,里面是些白白胖胖的大萝卜。
  “诶。”他出声,“雷明在吗?”
  “不在,他在外面打工呢,说是昨天回来也没回。”陈秀春既和善又好奇,这人看着面生,“你是谁呀,他同学?”
  “不是。”胡汉转身就走,走到半路才意识到自己东西没给,也懒得折返,直接拿去陈江华家献人情。
  陈江华客气收下,觉得这父子俩挺会来事,不由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正确。
  “我家做了红曲酒,也吊了点烧酒,明天去镇上拿,二十六杀完年猪,给你家送去?”
  胡汉没心情,摆摆手走了。陈清娟全程没搭理他,这人和她爸谋划事时一口一个叔,真开始给回扣了又总是面热心冷,因此,她一面感激他说到做到,打压了孙旺辉的气焰,一面又确定他是个不能招惹的家伙。
  在路上,胡汉越想越心烦,雷明能去哪呢?实在没头绪,他决定回场地把那辆车先送去修再找他算账。谁知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一探头竟吓了一跳——穿着破棉袄缩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不是雷明还能是谁?
  他直接搡了他一把:“大白天装死人啊!”
  雷明抬头,起身,看向他的眼里布满血丝。
  “是孙旺辉打的你吧?这孙子,只会这一套。”胡汉手扶着门,“胳膊腿伤着没?能不能动?你也是蠢,就不能去医院包扎下。”
  “胡汉。”雷明的嗓子哑得厉害。
  “怎么。”
  “我上辈子欠你了吗?”
  “……”
  胡汉理亏,但不能承认理亏:“你这话说的,这能算我头上?你和他又不是只打过一次。他那人就是怂货,真的,对我只会口头叫嚣,对你倒耍起威风……”
  “他说你把他爸揍了。”
  胡汉收住话口。
  “你还请人下套,订了万把块砖,却让他家的帮工把砖烧坏,到最后钱没赚着还折了本。”
  “那是他蠢,一家上下全是蠢货。不收定金就开烧,自己当老板还懒得盯,笑话,拿那么点工资谁给他好好干,我出双倍的钱,摆他一道怎么了,他爸要是不跟我死磕,也要做送货的生意,我揍他干嘛?”胡汉瞪着雷明,“你别给我犯贱啊,挨了打还想当菩萨,不去恨他倒教训起我来了。”
  话音刚落,雷明一伸腿直击他面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捂着口鼻怒目而视,转瞬却被他冲倒在地。
  雷明的手臂紧紧制住他脖子,像只黑豹压在他身上:“少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孙旺辉不敢动你,我也不敢动你?”
  “雷……”胡汉呛住,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我……我他……”
  “你他妈是给了我钱,我也做好了替你消灾的准备,”雷明的眼神带着冰碴子,平时有人黑心钉扎他轮胎,他认,路上别他的车,他也认,混同一口饭吃,你争我抢使点脏手段,谁也别说谁干净,可是这次不一样,“孙旺辉动真格,是因为你对他赶尽杀绝,他挑软柿子捏,我让不让他捏是我的事,你让我替你挡枪,好处给够了我也不会多要你一分,但你现在毫发无损,还对我叉着腰说风凉话,就纯属狼心狗肺恶心人。”
  胡汉被他压得面部狰狞,调动全身力气,才艰难地从他身下挣脱。他狠狠咳嗽两声:“我狼心狗肺?我恶心你?我恶心你跑到你家关心你死没死。”
  “你是怕我死还是怕我没死。”
  “你说这话才叫丧良心。”胡汉拍拍土站起来,“我还真低估你了,就你这身手,别说铁棍了,就是电棍你也扛得住。”
  胡汉环顾四周,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告诉自己,雷明一股子邪火没处发,发在他身上好过背地里使坏:“你从凌晨到现在一直待在车上?”
  雷明不答。
  “中饭吃了没?都这个点了,我也饿了,请你吃面。”
  “滚蛋。”
  “……”胡汉压住火气,雷明却重新上车,继续躺着睡觉。
  “嘿!你还赖我车上了!”
  “……”
  “你再待下去,说不定孙旺辉会再来!”
  “……”
  “这车不得修啊!靠,冷风吹死你。”胡汉骂骂咧咧,从兜里拿出一本证扔给他,“说是今年7月开始实行新证,给你买的还是老的。”
  雷明全程毫无反应,气得胡汉撂完直接走人。凛冬的夜像块黑幕般沉沉地往下压,雷明躺在车里毫无睡意,他又冷又饿,又愤怒又绝望,可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他不怕奶奶责怪,怕奶奶心疼,怕奶奶知道他一辈子难有出息却还是不得不好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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