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哦?”范廷守略振奋精神,“怎么说?”
  “父亲岂不闻‘杀君马者路旁儿也’?”范臻接着道,“荣安郡王何等人样也?儿虽不在朝堂,亦风闻其人好高骛远、骄泰性奢。若是让我来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逢迎其性,捧得他高高在上,捧到他得意忘形,捧得他德不配位,这样他就必有灾殃。圣上此番赐其如此无上尊荣,未必存的不是这样的心!既如此,父亲何不就顺着圣上的意,配合圣上搭好台子唱好戏。余下的,就是静待这位皇太弟位极人臣沾沾自喜,自行犯下一个大错,而这个错误绝对会大到足以让他滚落谷底,永世不得翻身!”
  “若果真如你所言,圣心何其剔透也!”范廷守瞿然起身,负手踱步,转身又道,“此其一也。今日朝堂上还有一桩事,让为父颇觉怪异。”
  范臻:“父亲请言。”
  范廷守叹了口气道:“圣上心血来潮,当众调来了此次春闱所有进士的应试策论,命人逐个朗诵之,又命翰林学士逐个分析之,分析完只含笑点头,不置一词,不知有何用意。”
  范臻沉默片刻,缓缓道:“恐有些风声入了今上的耳罢?”
  “你是说……”范廷守抚须,亦想到此节,冷笑一声,“看来有些人的报应不远了。”
  是夜,宫门下钥前,慈宁宫大太监福安驾车驶入宫道。
  守门一干侍卫见是他,只匆匆验明了牙牌,便躬身放行。
  马车直入了西华门,入门一路北向,过中廷,直驱后宫,最终停在慈宁宫西角门。
  驾车的小太监已先行退避,车帘撩开,福安率先跳下车,而后从车内扶下一名头戴帷帽的人来。
  他提灯在前导引。
  二人轻车熟路,无声进了角门,快步穿过偌大繁花似锦的庭院,沿着游廊抄手转了几个弯,一路上阒然寂静,并未碰上半个宫人。
  到了寝殿,福安止步,朝里努嘴示意。
  帷帽下的人抬手予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自撩袍跨进殿中。
  里头烛火昏昏,燃着名贵微辛的伽楠香。
  帷帽被摘下,露出其下一张虽上了年纪但依旧温和儒雅的面孔。
  他转首,搜寻那道教他魂牵半生的身影。
  而朝堂上数年如一日始终端坐在那道璀璨不可逼视的珠帘后,手握至高权柄的女人,此时正侧卧在牡丹罗帐中,懒洋洋轻笑出声:“右相这两日可谓大出风头。”
  第25章
  “太后万福金安。”
  『』
  王炳昌跪倒榻前。
  一只保养得当肤若凝脂的柔荑撩开帐幔, 温凉凉落在脸颊,拇指指腹缓缓摩挲他的嘴唇。
  王炳昌耐不住张口含住,咬在齿间, 舌尖用力一扫。
  那只手却你追我逃般挣脱出来,着意戏弄一阵,方掐着他脸蛋将人迎入账中。
  “我想你想得紧。”
  他捉住那只金贵的手不住啄吻, 急切又稍显落寞,“你好狠的心肠, 竟月余不提与我相会。”
  “你中意的岂不就是哀家这份狠毒心肠?”太后一笑, 仍如年轻时一般容色。
  王炳昌面上现出痴迷的神色,叹道:“阿姝啊阿姝, 二十年了, 不论你如何待我, 我都甘之如饴。”
  “我如何待你?”太后自解罗衫,反执其手导之于内, 引颈阖目, “不管是相位, 还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亦或于乌烟瘴气的朝局中保全你, 保全王家, 难道我予你的还不够多么?”
  王炳昌埋首其修长的脖颈,嗅闻那处的绮香。
  太后却攥住其顶上发髻,将他扯离, 注视道:“还是说, 你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难道你没动过心思?”王炳昌含笑,直言不讳,“横竖都是手中傀儡, 彼傀儡与此傀儡与你而言有何分别?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太后,我呢,当上国舅爷,更进一步位极人臣,届时再不必如此偷偷摸摸,我就是光明正大地出入慈宁宫,又有何人敢多言置喙?阿姝,难不成你想一辈子与我干这窃玉偷花不见天光的勾当?”
  “所以你就去做些刺杀篡位的蠢事?”太后冷睨着他。
  王炳昌眉心一跳:“我这也是为了……”
  “你太过自作主张了。”太后竖起食指封缄其口,语气里是不容分辨的强硬,“当初先帝没有将社稷交给昼儿,而是交给了当今,其中深意岂是你能领会?你若不满,自可下去寻先帝理论,不必来我面前吹些枕旁风。”
  “阿姝……”王炳昌心中焦急,还欲勉强。
  不想太后直接冷了声气:“你若还要接着说这些扫兴的,便走吧,莫来烦扰哀家。”
  被如此直白地拒绝,王炳昌多少有些难堪,斯文面皮一阵隐忍的抖动,最终不得不按捺住心思曲意逢迎。为挽回太后心意,又百般讨好,直把太后伺候得餍足快意方才止歇。
  夜里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不知是受了潮气,还是在外受的惊吓此时反扑,皇帝又病倒了。
  太医们进进出出恨不能宿在晏清宫,阖宫里燃着的龙涎香都盖不过那丝丝缕缕苦冽的药气。
  雍盛镇日躺着,时梦时醒。
  梦里光怪陆离,前世与今生像某种诅咒般反复轮回。
  醒时耳边尽是恼人的嘈杂,而他羸弱得甚至攒不起力气完成抬手捂耳这个动作。除了放任己身沉在那种透入骨髓的无力感中,他什么也做不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