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而燕王本人,是西凉战神。
  西凉始终有一个独步天下、众所周知,而又往往被人忽略的所向披靡不二法门——那就是西凉单兵,那傲世天下、野生动物一般的彪悍单人战斗力。
  那种纯粹的、可以逆天的。
  冲破一切策略或计划,碾压性以力破巧的——
  毫无矫饰的杀戮能力。
  就在这一夜,战意流淌,奔袭不息。最精锐的西凉动物在夜色中被迫觉醒。
  没有任何顾忌,不见任何恐惧。生命在其脚下,任其践踏,无喜无悲,只有热血沸腾。
  那是无视众生,仅属于战神们的高傲。
  血色开遍山谷。
  夜色褪去,晨光熹微。
  赵红药的手指在抖,却并非恐惧。她目光极其兴奋,弯刀点点红梅,再无禁忌一般疯狂挥动。身边何常祺比她还疯,像狮子、像狗、反正不太像人。
  骨血里的野蛮……
  这一刻什么也不想,一心只求一战,痛快无悔!痛快才是最重要。
  道法万千。佛道是道,儒道是道,鬼道修罗,亦一样是道。
  夜色褪去,旭日初升,慕广寒看见燕王凌空而起,玄杖挥下。身形有如鬼魅,一头长发银如月光碎片。
  离开月华城后,很多年,他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缘法。
  唯独西凉人,不信邪,不修道。
  却又人人在红尘之中,修着他们最原始最本能的道——
  不拘爱,不执恨。不见众生,只见当下,纵情挥霍,惊心动魄。
  一生倘若不长,究竟要怎么过?
  很多年,这个问题对慕广寒而言,都像是一个解不出的题。
  他这个人,不仅天生恋爱脑,而且天生想得多。这么些年,他时不时总在问自己,他究竟是在一路往前走,还是活回去了?
  这一颗无人在意又爆破可笑的心,究竟应当小心捂紧收拢、独善其身,还是纵情交付挥霍、不问因果?
  没有答案。
  直到此刻,仍旧没有答案。看着刀剑无眼,生死瞬息。一切如梦似幻,如电如露。
  倒是有另一个问题,关于他为什么喜欢燕王这件事,好像有了新的回答。
  尽管在这之前,也已经有很多答案。
  因为兔子尾巴很可爱,因为那或真或假的温柔,因为贴贴很暖,因为他聪明狡猾,因为他彪悍不羁。
  因为他身上有着令人向往的东西——
  燕王从不追问一个答案。
  燕王只会唇角带笑,提着他的武器,一路向前。
  ……
  晨光熹微。
  宣萝蕤刚下战场,她觉得她以后是不是得少写点书,多练练武!这么一夜下来,数她喘得最厉害,手都在发抖。
  哪像其他那几位啊,也太不是人了!真他奶奶的能打!越打约上瘾!
  累死了都……
  红色盖头落在他身上,月华城主从背后抽出洛南栀那月光色的疏离剑。
  “你在这指挥一会儿好了,我去试试手。”
  “……”
  古祭塔下。
  一整夜过去,塔下除了几个被冻僵的老臣,已经不见那些叩首的臣子。
  “咳,咳咳……”
  晏子夕:“师父,您一夜没休息了。”
  姜郁时挥开他。
  那西凉军竟撑了一整夜!整个山谷里尸山血海,他们竟还能打!
  后面指挥的人也上阵了,朝阳之下,他终于脱去了那红色盖头,露出脸来。
  姜郁时睁大了眼睛,目眦欲裂的程度。
  “……是他。”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第72章
  六年前。
  彼时炎夏,却不见蝉鸣阵阵,夏虫扰扰。而是连绵的阴冷,风雨凄迷,连着十几天的雨大不见天。
  姜郁时还记得那一天的黄昏。
  明明细雨绵绵未断,难得抬眼,竟能从天边层层的紫色乌云下,看到一片绚丽的、明黄的火烧云。
  他戴着斗笠,行至一棵大梧桐树下。
  梧桐树下,有人抱着膝,蜷缩着、浑身湿透地坐着。
  他一脸横七竖八的伤痕,遮挡着下面本该英俊的轮廓。干裂的唇泛着惨白,似乎轻声自顾自正在喃喃着什么。
  黑发就这么散乱黏在身上、落在土里。一双眼睛半垂,眼下阴翳像是数日没睡。而那双眼睛除了半晌微微一动,简直死物一般,就像路边灰色的石头毫无活人该有的光彩。
  偶有行人路过,好奇或怜悯地看过来。
  他们都觉得,那是一个已经疯了的、可惜了的年轻人。因而无人敢轻易接近,只有好心人远远丢了一把旧纸伞在旁。
  姜郁时弯腰捡起那纸伞,替树下男子撑开伞。
  “为何不回家?”
  “……”
  良久,男子摇头,声音沙哑。
  “没有家。”
  “那又为何一直坐在这里,是在等人么?”
  又是良久,男子点头。
  “等谁?”
  “等我心上人……”他喃喃,“等他回家。”
  “你刚才说你没有家。”
  “等他回来,就有家了。”
  “……”
  “你等了多久?”
  “有些久。”
  “或许,你等的人已经不回来了。”
  “不。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的。他从不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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