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姚远一愣,他今天真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一分的话用了十分的委婉、二十分的温和耐心,却没想到李迟还是反应如此激烈。
  他忽然间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连忙抬手帮李迟擦泪,然而李迟却抱住了他,将抽噎声都埋进了他的衣襟里。
  李迟抱人的模样也很乖巧,轻轻地环着对方,像雏鸟的羽翼一样轻柔,但姚远身形一僵,他毕竟有伤在身,这一下真是火上浇油了。
  但他抬起的准备推开李迟的手顿住了,转而安慰地拍了拍李迟的后背,轻声道:“哭出来就不难受了,啊。”
  李迟的脸闷在他胸前,声音也闷闷的,他说:“姚卿,我好疼。”
  “哪里疼?”
  “腿上疼,心里也疼。”
  姚远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不论如何,今日的话都已经说到位了,不用再更进一步了。
  李迟需要的是引导,而不是刮骨疗毒。
  少年人的心绪如同春夏时节北疆的草野,生长旺盛,一不留神就可能长到偏僻的角落里去,这时候就需要人为地干预一下。
  只是姚远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一边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一边又隐隐地,有些心疼。
  姚远这回废了好大的力,才勉强将李迟哄睡,然后在李迟沉睡期间,将这次秋猎活动所有参与人员都查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尽管姚远本人基本没走出过主帐,但只要看那些全副武装的玄冥军和禁军进进出出,便明白这是真正的“秋后算账”了。
  就连江新月也不能免俗,他才刚来看望赵梓明,那便就出了个王牧,因而也得查清嫌疑才行。
  对此江新月面上表示理解,但背地里对着赵梓明骂的很难听,听得赵梓明心肝乱颤,最后不得不凑上去堵住他的嘴,这才作罢。
  直到七日后,李迟能在姚远的搀扶下勉强下地时,才正式拔营,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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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两天疯狂开会,周末整得跟打仗似的,遂拖更,跪.jpg
  第16章 群英
  回京时,秦山率领留守京城的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按品阶依次列队,庄严肃穆。
  “臣等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拜,齐声高呼,声浪与秋风相和。
  姚远下马,伸手将龙辇的布帘拉开,露出李迟尚带病色的脸。
  “众卿平身。”李迟道,声音虽弱,但中气很足,一听便知未受内伤。
  众人叩谢后分列,让出主干道,跪迎皇上回京。
  欧云率禁军打头阵,张信率玄冥军殿后,姚远本人则寸步不离地驱马跟在李迟车架旁,所有人都看见姚远手中握着的,正是他名扬天下的雪缨银枪。
  那是他命人从侯府拿去栖霞山的,为的就是回程路上亮给所有人看,让心怀不轨之人明白,那些所谓的“侯爷受伤后再也提不动长枪,所以才改用苗刀,弃武从文”的说法都是扯淡,他随时都有以一挡百的实力。
  回宫后,李迟照例挥退内侍,不让人靠近。
  因为他要沐浴,这连续几日不曾洗浴让他浑身难受得紧,尽管有伤在身,但他还是不想在这些事上依赖旁人。但由于上回清君侧之事中,李迟正是在沐浴期间不设防备,而不慎遭人下药,所以不得不防。
  李迟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姚远在那对面,他身形极高大,所以戴了玉簪的发冠从屏风上缘露出来,让人一眼就知道他在那,很有安全感。
  水气氤氲,李迟缓缓脱去衣衫,解下层层缠绕的纱布,可以看到伤口已经闭合,结出了一层血痂。太医嘱咐过要当心伤口进水,所以他只坐在池边,将双脚泡进热水里,然后用布巾沾水擦拭身体。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了许久,李迟终于觉得舒坦了许多,他仰着头,将热帕子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说:“姚卿。”
  姚远转过身来,透过屏风,看见李迟模糊的背影,他应道:“臣在。”
  李迟就这么突兀地叫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姚远等了半天不闻李迟说下一句,他看着屏风上少年人安静的剪影,抿了抿唇,涩声道:“陛下......当心着凉。”
  “嗯。”李迟应了声,但还是没有掀开脸上盖着的帕子,仿佛隔着帕子、隔着屏风,就能说出当面不敢说的话,“栖霞山时姚卿所言我都明白,我并非不讲理之人,但有些事情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姚卿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也望姚卿勿怪我少年心性、自作多情。”
  姚远喉间一哽,沉默须臾才道:“臣明白,陛下圣明。”
  话音刚落便听哗啦水声响起,李迟在水池边站了起来,他囫囵擦了身体,又拿起架子上叠放整齐的干净衣物穿上,赤着脚便走了出去。
  他本就皮肤白皙,方才又有热水泡过,连足尖都是粉嫩的红色,落在紫檀木地板上,像是海棠花落进春泥里。
  姚远皱眉,上前将那被落在一边的净袜和鞋履拿起来,半跪在李迟面前,也不说话,只等李迟抬起腿,才将他的脚放到自己膝头,仔细地帮他穿上鞋袜。
  李迟也沉默着垂眸看向姚远,说不清眼底是怎样的神色。
  说到底,他们的缘分那样深,在家国危难之际生死相依,又那样浅,三言两语道破了就续不下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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