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谁谓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
  谁谓江水清?淆之不必一斗泥。
  人情旦暮有翻覆,平地倏忽成山溪。
  写到“人情旦暮”这句时,太子似乎终于觉察了邵萱萱的不友善眼神,乜眼看向她。
  邵萱萱飞快地挪开视线,擦过玉水注上,落在砚台上。
  叫墨汁染黑的兼毫笔尖很快伸了过来,打破平静的水面,饱蘸浓墨。
  “今晚同我一起睡里面吧。”太子轻声道。
  邵萱萱的视线凝固了,那支笔又收了回去,自如地在白纸上落笔,手笔,似乎一切都胸有成竹、尽在掌握。
  邵萱萱再躲回了自己的革命基地,在罗汉床上缩成一团。
  太子显然没料到她居然会反抗自己的命令,冷笑了一声,自顾自走了。
  同前几日一样,他既没唤人进来帮忙宽衣,也没开口训斥。
  邵萱萱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仿佛真的看不到就不存在似的。
  这个人,睚眦必报,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隐约听到幔帐放下的声音,鞋子落地的声音,躺倒的声音……然后,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居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邵萱萱拉开一点被子,露出半只眼睛。
  烛影摇曳,案上的茶壶被烛光映照,像是新上了一层釉彩,落到地上的影子,却畸形而可笑。
  邵萱萱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睡意渐渐袭来,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正梦到坐地铁去卫星城,肚子突然一阵剧痛,猛然惊醒。
  厚重的棉被还盖在身上,烛火未曾熄灭,拥挤的车厢已经不见了。
  邵萱萱按住肚子,丝丝缕缕的疼痛逐渐汇聚成流,一阵阵袭来,愈来愈烈。
  邵萱萱咬牙不让自己呻(和谐)吟出声,心里却咯噔一下,笃定地猜到了这剧痛的根源。太子说空花阳焰四十八个时辰发作一次,今天正好是第四天。
  四天四夜,多一秒都没有!
  邵萱萱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帷幕重重,屏风遮蔽,只能看到隐约的烛光。她硬撑着爬了起来,穿好了鞋却又想起他离去前的那一声冷笑。
  果然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发过她了,只是因为手里有了叫她非屈服不可的王牌,所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去自投罗网。
  阴险、卑鄙、自大、歹毒,哪怕把所有能想到的贬义词都狠狠地甩到他身上,也不能止住现在的疼痛。
  就快死了吧……邵萱萱呆呆地坐着,冷汗从额头渗出,落雨一样沿着脸颊滚落。
  一直到手背上都湿透了,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哭,只是因为腹部疼得太厉害,完全忽略了眼泪。
  就这样死掉的话,会不会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呢?
  她有些茫然地想着,一直到身前的烛光被一具高大的身躯挡住,也没能想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宁可死了也不肯睡到我身边?”
  邵萱萱仰起头,眼睛里全是泪水,视线都模糊了,那人又背光站着,完全看不清五官。
  那个声音和讥诮的语气倒是熟悉的。
  他微微俯下身,“看不出来,你竟还有些骨气。”
  邵萱萱张嘴想要反驳他的话,一直强忍着的呻(和谐)吟声先逸了出来。然后下巴就被捏住,嘴巴也被掰开,喉头一苦,药丸已经沿着喉咙滚了下去。
  “想死还不容易,摆出这个可怜样给谁看?”太子说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绕过屏风,向内走去,“这皇宫里,悄无声息死去的人多如蝼蚁,不缺你这一个——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邵萱萱捂着肚子,等着那阵潮汐一样的剧痛褪去,头顶高悬的帐幔如蔽日的乌云,一点儿星光也看不到。
  而实际上,哪怕将这些帐幔都拆干净了,她看到的也只能是木质的屋顶而已。
  他把她放到床上,有些嫌恶地拉扯一下她汗湿的衣襟,到底还是掀开被褥将人塞了进去,扬声向外面的人吩咐道:“取些热水来,再备套干净的亵衣。”
  ☆、第二十四回失踪
  邵萱萱泡过了澡,又换上干净的衣服,精神气算是恢复了。
  她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犹豫地站在浴桶边没动。屏风外的人影闪了一下,懒洋洋地催促:“洗好了就快点过来,等着我来请你?”
  邵萱萱抿紧了嘴唇,往前迈了一小步,脚尖碰到桶壁,发出沉闷的一点儿声响。
  她往后缩了缩,到底还是从屏风的另一头溜了出去,想要爬回罗汉床上。太子动作比她还快,才出屏风就给他截住,三两下制住挣扎,连拖带抱地把人弄到榻上。
  “还没闹够?”
  邵萱萱瞪着他,就是玩个线上游戏,被人杀还要寻仇呢,在他看来,自己这样居然是在闹!
  我这条命都差点送在你手里好吗?!
  她勉力挣扎了两下,整个人都被他压得死死的,连想要把人推开都做不到。
  惹不起,躲也躲不起,四天之后又四天,这样的日子即便过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毒发生亡好歹还能摆脱他,又或者,幸运地回到自己远隔时空的身体里去。
  邵萱萱越想越是这个理,胆子也大了不少,手脚不得自由,嘴巴还没被堵住,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他手背上。
  太子皱眉甩脱,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