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几个伴读中,最年长最持重的,便要数御史大夫的长孙萧谨容,
  近日东宫祸事频频,各种谣言满天飞,几位伴读也忐忑不安——能陪太子读书的,家底绝对不会差,都是冲着政治投资来的。他们现在是同窗,以后便最亲近的君臣。
  当今太子脾性暴虐,对手下人也绝对算不上仁慈,最叫人无奈的还是好色和骄纵。
  这些缺点,无一不是为储君者的大忌。
  好在皇帝中年得子,太子刚一落地就立了储位,即便后来又陆续有几位小皇子降生,但长幼有序,皇帝总是在睁只眼闭只眼。
  私下要打要骂,当着朝臣的面却还是有些护短的。
  其他伴读觉得皇帝如此偏心,自己跟了太子,自然是稳妥了的。唯有萧谨容少年老成,想得也更多一层——为君者讲究制衡,太子做错一点点,皇帝当然不会贸然废储,但若是接二连三出事呢?
  这次的行刺事件内(和谐)幕的各个版本谣言,他也略有所闻,实在是对这位王储失望至极。
  自己将来要跟随的,就是这样色令智昏的蠢皇帝?
  可太子这两次召见,却又叫他看到了一点儿希望。
  脾气还是不大好的,好歹学会了隐藏;好色的毛病也还是没改的,听人说连储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放过,但起码……不再像以往一样,弄出人命,留下小辫子叫人揪住告御状。
  刘献屿那个草包叽叽喳喳挑拨了半天,太子也没受撩拨的样子,萧谨容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次的教训,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他正想得出神,临水阁方向的小道上突然过来了人,看打扮是个内侍,脑袋垂得低低的,端了盘茶点送上来,接着便和张舜一样,远远地退到一边,方便他们说话。
  萧谨容注意到,“他”站得比右侧的张舜离太子要远得多。
  “敬之以为呢?”
  太子突然开口问他,萧谨容敛神道:“殿下是太子,凡事都应慎重,您没有错处,那便已经是赢了,何必与旁人一般见识呢?”
  刘献屿还要反驳,被太子拿眼神扫了扫,郁闷地闭上了嘴巴。
  萧谨容的主意,一向是不讨太子喜欢的,这一次倒是被采纳的十分迅速。刘献屿郁闷:“吃了这么大的亏,居然就这样算了,实在……”
  太子笑道:“怎么会白吃这个亏,即便我愿意吃下,父皇也不愿意罢——敬之,你说是不是?”
  萧谨容点头:“殿下明断。”
  他们这边说得热闹,那边的邵萱萱却苦了——她昨晚几乎没睡,早上也提醒吊胆的,这时站在日头下,被太阳晒得头顶发烫,脚板发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等到日正时分,太子才吩咐传膳,摆到临水阁中。
  邵萱萱当然又得跟着伺候,他现在似乎是真的只当她是普通内侍了,使唤起来毫无压力,席上谈笑风生,一点儿没有多疑阴郁的影子。
  他最后将萧谨容留了下来,邵萱萱依旧守在门口。
  张舜也站了半天了,借着这个机会小声提点:“添水的时候不要添那么满,将将七分满就好了。酒满敬人,茶满欺人,懂不懂?”
  邵萱萱垂着眼睛懒得搭理他,欺人,她都已经被欺负得快没命了,还得规规矩矩地给敌人倒茶……要是有毒(和谐)药,她也一定下他那么一回。
  她想得入神,仿佛太子真的也身中剧(和谐)毒,要跟她跪地求饶了一般。
  门吱呀打开,萧谨容走了出来,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虽只几秒钟,却看得她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邵萱萱直觉就是,小变态告诉他了,告诉他自己中了毒就是颗随时可以抹去的棋子要准备拿去使用了!
  萧谨容的眼神就完全是打量器物的眼神,他一定知道了!
  即便这样,她也毫无办法。
  ☆、第二十三回对峙
  邵萱萱做了一百次一千次心理准备,“小师妹”却迟迟没有出现。
  一天,两天,三天……她都快把那张罗汉床当成自己的革命基地了,由她单方面发动的冷战虽然还不曾停止,进行地却一直不是很彻底。
  这里不是她家,连这条命都还在人手上挂着,她不但要和张舜他们一起伺候人,还得随叫随到。
  晚上的学习倒是停了好几天了,最多叫她过去研研墨,泡泡茶。
  眼看着天又黑了,伺候完太子洗漱,邵萱萱跟在绿葛后面往外走——宫中也是有内侍和宫人住所的,邵萱萱因为身份特殊,当然是没有安排的。
  但是吧,能在外面多待一刻是一刻,跟他在一个屋子里,又得被指使得团团转了。
  “邵豉,屋里太暗了,去剪一剪灯芯。”
  她一只脚还没迈出来呢,里面的这位又开口了。
  邵萱萱只得转身,拿了剪刀,把屋里所有的油灯、蜡烛都剪了个遍。
  太子踱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会儿,挑剔道:“磨太稠了,加些水。”
  邵萱萱默不作声地拿水注在砚台上滴了几滴,太子抬眼看她一眼,皱眉道:“太淡了。”
  邵萱萱放下水注,拿了墨条,无精打采地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太子的字虽然说不上突飞猛进,但效果是也是扛扛的,横轻竖重,锋端也渐渐现出一些凛然气势。
  邵萱萱冷眼看着,仿佛从那尖锐的笔尖上看到了刺入皮肤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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