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流了那么多血,他是真的会死的。
黎昭意识昏昏沉沉,早已感受不到疼痛,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审讯了多久,那些人不相信一个魇魔混入应天宗,只是为了禁地的一具尸体。
尸罗堂的人觉得魇魔还有更加可怕的阴谋,整整刑讯了他五天。
黎昭的眼睛半睁着,纤长的睫毛上尽是血痂,金色的眼眸盖上一层深深的阴霾,犹如熄灭的太阳。
因为失血过多,他眉心代表青渊主血亲的朱砂痣也褪去了浓艳的色彩,像是一朵失色的花瓣。
昏暗的尸罗堂死牢让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若再有人给他施下雷刑,恐怕今晚就要死在这里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黎昭攒起力气,想起了他的娘亲。
上次去看她,是什么时候?
他如果死了,死讯会不会传到恰三春,娘亲会不会为他掉眼泪呢?
或许不会吧,他的娘亲最恨魇魔,同样也不喜欢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他死后,连一个为他掉眼泪的人都没有。
黎昭很想要为自己掉一滴眼泪,实在是没有力气,他的血都流干了,怎么会有眼泪呢。
他意识只残留着一点点,全然没有注意到,暗牢里出现了一个他意料不到的人。
那人唤他的名字,黎昭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了。
白解尘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锁链,轻轻放下了黎昭,仅是贴着肌肤,他就感受到魇魔身体冷得似块冰。
他抚向黎昭的心口,在那一层薄薄的血肉之下,有着极为微弱的跳动,跳得缓慢,怕是过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暖的掌心恰好唤醒了黎昭的最后一点意识,灰暗的眼瞳勉强聚起一丝光亮,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白解尘。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明明已经大半年,没有说过话了。
地上流淌的血沾湿了衣角,暗红缓慢地攀上雪色下摆,白解尘浑然不知,他沉默地抱起了黎昭。
魇魔很瘦很薄,犹如一片飘落的红枫,依偎在白解尘的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白解尘没有丝毫顾忌尸罗堂的规矩,带着这只魇魔间谍走出了昏暗的死牢。
护卫都被他打晕,一路来到尸罗堂外,见到堂外站着乌压压的一群人,白解尘冰雪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修长的眉梢下压,并不是劫狱被发现的害怕,而是厌烦。
厌烦这群阻止他带走黎昭的人。
“白解尘,别以为你是白家少君就可以包庇魇魔!快点把魇魔放下!”有人首先喊道。
他恍若未闻,带着黎昭朝着宗门山脚走去,若不是顾及魇魔虚弱的身体,他定然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白解尘,不要执迷不悟,你只要放下魇魔,我们不会计较你擅闯尸罗堂的罪责!”应天宗的尸罗堂主高声道。
白解尘根本不将所谓的尸罗堂、应天宗放在眼里,脚步未停,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他前方同样围了一群人,他目不斜视地走着,那群人犹如潮水般后退。
“白家少君,我劝你放下魇魔,你定是被他迷惑了,魇魔最阴险狡诈,擅于蛊惑人心,他化作人修潜入应天宗,又与你们较好,肯是心怀歹意!”
应天宗的一位峰主忍不住站了出来。
白解尘豁然停下脚步,墨玉般清冷的眼眸看向那位峰主。
峰主被他一看,强烈的危机感漫上心头,剑还未出手,腹部忽地一凉。
众人未曾见到他出手,只是眼前晃过一道虚影,那位峰主惨叫一声,腹部崩裂出一道伤口,深得几乎可以窥见他的金丹。
若不是白解尘手下留情,不止是伤到皮肉那么简单了。
所有吵嚷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中有惊诧、恐惧、震怒,恍若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位白家少君。
白解尘漆黑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声音犹如浸在寒泉里:“还有谁骂过他?欺负过他?”
被他那冰刃般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眼神竟都有一丝闪躲,无人敢应答,可惩戒过魇魔的人,也不在少数。
见众人沉默,白解尘的声音变得很轻:“站出来。”
听到他这般轻声细语,在场众人的心似被剑锋削去一块般,跳得猛烈又惶恐,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飞快地窜上大脑。
他们下意识唤出了本命武器,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白解尘,无人敢上前。
无人能真正的了解这位天生仙命,自带罪孽的白家少君,他淡漠疏离,独立在尘世之外,可方才的那无形的气剑,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和强大。
白解尘身上沾染着魇魔的血,谪仙般俊美的面容没有半分表情,可隐隐泛起血光的双眼预示着他在极度压抑心中的暴虐。
“白解尘!”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是徐风盛。
白解尘认出了他。
徐风盛盯着奄奄一息的黎昭,狠狠握紧了掌心,沉声道:“黎昭要不行了,不要浪费时间。”
白解尘低头看着黎昭。
小魇魔的脸上尽是血痕,细微的伤口边缘微微翘起,丰润莹白的脸颊深深凹陷,恍若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与精血。
原本半睁的双眼也闭上,浓密的长睫搭在青白色的肌肤上,脆弱得如同被烧焦的木枝,轻轻一碰便会碎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