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张埠领着本沫前往大祠堂,不走正门却从西角门进入,大祠堂仍空无一人,但见:祠堂龛内放祖牌,基桌金炉锡烛台,三牲果碗堂前摆,漆桌前边挂桌帏。本沫感到肃穆,故不敢怠慢,连拜了三拜。
张埠站起来,对着众人说道:“礼成!”
送亲的心里更加疑惑:“新人跪地自顾拜堂,这就完了,我们从几百公里来,就空对这两桌贡品,这媳妇难得是你偷来的?”混是不解,一时大家浑身泄了劲,都回了屋,可见有人了。
送亲的人全是云里雾里,经过一夜未眠,又早起拜堂,总算看到几个张家人,可他们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无光,各干各的,就连长辈也是铁面无情似的,竟无一个待客的。
那里虽四季温和,偏这天早晨冷风肆掠,灌得人通体麻木,全体冷冻在屋外,要茶没茶,要吃没吃,要坐没地坐,六个男人光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皆焦眉苦脸。荣芝一面向堂弟陪话,一面又下气跟女婿陪笑,自己心里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在埠乡送亲的人是上客,无论吃住,总是上等招待的礼,这哪像结婚,一栋冷清的屋!天大的笑话!无茶无坐这是嫌客,老死不相往来的待客,这是其一。其二在埠村,半夜迎亲这是下等嫁,见不得光,形式规矩皆在埠乡的常规之外。若不是天远地远,断不能受这等羞辱,皆看在亲妹亲侄女的份上,把这事完成了。
这边赵本华、本红、本君三姐妹围着本沫坐床,进房一看,房间昏暗,巴掌大的房里只放下一床一柜一桌一凳,几人站在里面无法转身。三个姐姐准备铺床时,大姐拿出赞新的大红喜字结婚四件套,源远嫁,赵家姊妹买的是上等蚕丝四件套,并没有准备被芯。然而张家遵从男婚女嫁规矩,衣被归女方置办嫁妆,因此也没有准备。
本华左顾右沔,当她看到床上空无一物,柜里空无一物,一时心酸涌上来,含着泪说道:“若不是青天黑地,又没有市场,我就是现在就去买一床被子。这哪像结婚,一张冷清的床!天大的笑话!”
说着仍将四件套铺在床上,大红无芯被套摆在床上越看越凄凉,瘪壳套、瘪壳人、瘪壳心,着实可恨可气。大姐看本沫卑微可怜,然却生出极大的厌恶心,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没好声气的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天已大亮,赵家人都是为送亲穿的新衣,兴兴头头的来,不到一晚全都成了乌眼鸡,浑身污秽不得劲。直到中午,人又热又累又困又饿,十几个人站在围龙屋半月形池塘边,对着水影愁悲。
本华的环望四周,只见群山黑压压的矗立着,昨晚天黑她没看清地貌,现在才恍醒,原来妹妹嫁到了山里,她不由得红了眼圈悄悄背过身看着水里。
渐渐又转身看着本沫,只见她气质脱俗,美目盼兮,却嫁来这样的野山里令人心痛,她的一对柔慈、惆怅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那里面又饱含了泪水。她感到妹妹被卖似的,从此将她丢弃了。
忽然她满腔怒火,对着荣芝骂道:“瞎了麻搭眼,哪里不是人,非寻到这里。你定是中邪了,竟同意女儿嫁到山旮旯里,当初是怎样反对我们的,你究竟怎么想的,一座大山,从山里走出的人身上必有一座大山,你了解不得,人生地不熟,以后进来就出不去。”
“你着急什么,她又不在这个山里生活,在大城市a海生活。”荣芝解释道。
“有什么用!一身穷气、旧时气、行为习惯、思想根深蒂固,即使去了大城市,不知变通还是榆木脑袋,将来一辈子去经苦受。”
本沫一听对极了,当真大姐最是透亮的,竟解了这些年跟着他的怨愤。心里想:“还用等将来吗?我一直在苦海,只是你们不知道,一提结婚,他一身硬气说没钱,想顺水推舟一分钱不花结婚。明眼人看他一脸正气,老实本分,实际上却有一身的怪气,说话行为皆在常规之外,这是最忍不下的一条。”
本华见妹妹委屈落泪,又说:“怪就怪爸爸,深知本沫老实不敢离人,让他去摸查地方,实际是让他定夺,把命运交给他,他反倒不晓事,就这样让人糊里糊涂嫁了。”本华一面说一面又忍不住咬住嘴唇,转头哭。
众人也无声看着赵荣芝,将这一切怪罪他身上。姐姐们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同情心。本君一直紧拉着本沫的手,一遍遍看她,仿佛过了今天她就消失了一般,深重的说:“你看看你,要气质有气质,要相貌有相貌,眉目间隐然有大家闺秀的清奇。家里就你最老实,可惜啊,天意弄人,嫁到这种地方。”
忽一阵霹雳吧啦的长鞭炮响起,客已入席,迈过坪地,本沫被众人围随着站在围龙屋大祠堂前,但见:红伞高举盖头顶,金牌高照彩旗红,厅内遍钉金匾额,门前高挂大提笼。
接着迈过宽大的石门,走进大天井,即可看见大官厅,官厅有硕大的柱梁,梁间精雕细琢的瑞兽,各处尽是画栋雕梁,连地上踩的,皆是形状一致,色泽均同的天然小石砌成的图形与文字。
正堂有金雕的屏风,这与她一袭金色刺绣新中式红色旗袍颇为衬托,仿佛自身有着古典韵味,喜得早已将别的皆抛脑后。下堂皆是执事者忙碌,上堂、中堂及左右过道廊均摆满了桌子,满桌佳肴,但见:赤蟹龙虾大头蛤,牛肉烳绵炣芋仔;鹅捣肉丸参出汤,燕窝莲米炖猪脚。各色美食,珍馐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