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周词道:“我刚听到消息,我信他绝不会出这种差错!”
  “我也信,可现在人确实被带走了,前日我就叫人去打听了,说是证据确凿,这可是……可是杀头的罪啊。”
  “那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的?这……”江祺一脸茫然,“那、那你说怎么办。”
  周词也同样迷茫无助,手抵着额头想了千千万万遍,无奈说道:“你在工部可有相熟之人?”
  “我自然没有,我父亲可能还有一些,依稀记得与尚书有过几面之缘吧,但相熟的话……实在谈不上。”
  他低垂着头,随口应了声:“工部尚书……”
  江祺点头道:“对,工部尚书梁闻景。”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鹅毛鸿羽般片片落于大地,他从江宅的大门出来,积雪并不厚,他却一步步走得很慢。
  阿七迎了上去:“少爷,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找一个人。”
  “谁?”
  “梁闻景。”
  风抖动起他的衣袍,雪落声中传来淡淡的话语声,宛如叹息。
  阿七怔了片刻,呆立在原地。
  “他……他不是!?”
  周词抬头看了眼灰暗辽阔的天际,雪花坠在脸上,化作一滴冷澈的水珠:“我父亲的信筒带来京城了吗?”
  “带了,一直收着,不敢乱放。”
  “你去拿来。”
  “少爷,你要干什么?”阿七拉住他的衣袂肃然道,“连我都知道,那姓梁的是当初害死老爷的人,你为何要带着那些书信去找他!”
  “我要救韩家。”
  阿七仍拖着他不肯放,不甘、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少爷,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其实我偷偷看过信上的内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藏着它们,你明明可以……”
  周词打断他,他伸出手,掌心朝阿七的肩头重重按了一下:“别说了,去吧。”
  “少爷!”
  “快去!”
  阿七深深看他一眼,咬着牙,转身朝地上的雪狠狠踢了一脚,他在扬起的雪子与风中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
  当周词前往尚书府,向里头禀明身份后,不出半盏茶时间,他被人带入了府邸内,几乎顺利得出人意料。
  接引他的人敲开了书房的门,依稀听见几句说话声,那人微微躬身朝屋内伸手一请。
  周词沉了口气,握紧书信筒,缓缓步入其中。
  书房朝北,借着正对窗外的一堵南墙映照出满室白光,一人背对门口,提臂在长卷上挥毫疾走,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瞥一眼,随即搁下了笔。
  梁闻景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他的鬓边已有丝丝缕缕的白发,背着光,用一种考究的眼神看向周词,随后淡然一笑:“你的眉眼。”他草草抬了下袖子指了指,“很像你父亲。”
  周词静立门口,一言不发。
  梁闻景拿起一旁备好的手巾擦了擦,垂眸说道:“十多年了,我竟然还记得。”
  “因为你有愧。”
  他哼笑了两声:“你来找我做什么?”
  既然对方直言相问,周词也不绕弯子,生硬地朝他低头一揖:“请大人重查榕城韩氏一案。”
  梁闻景轻描淡写道:“这件事似乎是魏侍郎在办,他做事一向稳妥,想必出不了什么错。”
  “如有私人恩怨呢?”
  “不太会吧。”他笑了笑,并不上心,“只是这样?”
  “只?”周词不禁咬紧牙关,“欺君罔上乃是死罪,若坐实了,他们全族都逃不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嗯?”梁闻景冷然打断他的话,坐入身后的太师椅,仍旧面带笑意。
  “凭这个。”
  周词不卑不亢,从衣带间解下信筒,他吸了口气,努力稳住声音说道:“三十二封书信,是我父亲在最后搜集到的,你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当年山洪,你将朝廷的灾银中饱私囊,将储粮折合现款,却反而联合当地官吏诬告我父亲赈灾不力、扰害百姓。这上面每一个字俱是罪证!”
  梁闻景略显混浊的双眼微微一黯,片刻又恢复到原先气定神闲的样子:“你想怎样?”
  “秉公处理,不再让魏长风过问此案,否则……”
  “否则?”
  “这三十二封信,明日就会出现在大理寺内,新仇旧账,我们一并算了吧。”
  梁闻景又从椅中站了起来,他左右踱了几步,呵呵笑道:“你和你父亲一样天真,你以为仅凭区区一叠纸,朝廷就会判我的罪?”
  周词也笑了:“我父亲、祖父、曾祖三代为官,即便判的判死的死,仍有旧友故吏和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韩家,一方巨贾,也不会不打点关系坐以待毙。我也不信,当今庙堂就无一忠义之士,御史台无一明辨是非之人。”
  梁闻景一介寒门,走到如今的尚书之位必然费尽心机,他已不再年轻,他下垂的眼睑半抬起来,看向周词手中的书信,那上面确实字字句句,全是他的罪状和证据。
  高处不胜寒,人爬得越高,越容易跌得狠,他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地心惊胆战。
  他靠的是手段,那就势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恨不能抓住他一丝一毫的错,把他踩在脚下、打回尘埃。
  他死死盯着书信上的字,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梁闻景伸手去抓,周词后撤了一步,把信护在怀中,他说:“这些都是依我父亲和通信官吏的字迹仿造的,真信已被我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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