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满两眼半垂,看着瓷瓶没有作声。
“小满?”他唤了一声。
她回过神来,局促地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了?”
“没……没事,可能昨天睡得晚了。”
“嗯,是,是有些晚了。”周词脸上飞过一抹红。
小满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晃荡了两下瓷瓶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周词的话还没接下去,门突然被重重撞开,吓了二人一跳。阿七提着一摞书和一轴画卷,顾不得礼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喊道:“不好了!出事了!”
“你慢慢说。”
大冬天他满头的汗来不及擦:“韩二公子前日被官府捉拿去了,说是送进宫的布匹出了差池!”
小满不语,一拳头敲在桌上,震得杯碗都抖了抖。
织造隶属工部管事范畴,稍想想便知是谁搞得鬼,威胁不了她便将矛头转向韩定睿,逼迫周词自己走出去。
阿七缓了口气,扔下手里的东西指着外面说:“韩家三小姐正在门口,她要找你们。”
小满催促:“快请她进来说话。”
“她不愿意,说是没几句话就走的。”
小满不再多问,抬腿直奔了出去,周词迅速拿了架上的外袍给她披着一同出了金楼。
两人踩着积雪走至大门外,韩泠君独自立在屋檐下,背影茕茕。
“三妹!”
小满上前握住她双手,不知她在外面呆了多久,指尖发白,冻得几乎冰凉。
“阿七都与你们说了吧?”
小满点头道:“说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多半是魏……”
韩泠君摇头,食指抬到嘴边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无论谁向我家发难,此事都非同小可。我知道前些时日我哥哥曾借过你们一笔钱,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官府来盘查,切记万不可承认,我们绝不能牵连到你们。”
小满横眉道:“牵连?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会怕被牵连?”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不要有人无辜受累,供给天家的东西出了差错,若那人有心谋害,我们韩家很可能落个欺君的下场……”
周词暗暗心惊,他父亲死在狱中,那时还牵扯到了一些当朝的宗族亲眷,轻则贬谪,重则获罪,这种事他比谁都清楚和后怕。
“世伯可有去打点关系?”
“自然,但熟识之人多在苏杭一带,京畿的官员……”她没有说下去,反而抬头挤出一丝笑容,“天无绝人之路,我想,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总会有转机的,你们自己保重,我先走了。”
“三妹你去哪儿?”
小满拉住她不肯放,韩泠君却毅然拂开她,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家里还需要我,多一个人便多份支撑,不用担心。”
她浅浅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远。
从榕城到京城,这一路心里不知受了多少煎熬,可韩泠君的来去匆匆也只是为了能让他俩不受牵连。
于风雪中,她从来都不是扶风弱柳。
过了夜半子时,牢房几乎静谧无声,周围潮湿阴冷,冻得人骨头里都发凉。
韩定睿紧了紧身上的薄衣,蜷缩在干草堆里,耳畔尽是老鼠叫声,吵得他睡不着。此起彼伏中,突然冒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他抬起眼皮看了眼,不由挺身坐了起来。
一只野山猫在铁栏角狠狠咬死了一只老鼠,萤火般的瞳仁与他四目相接。
它怎么进来的?围栏的宽度根本不足以钻进一只山猫……
他目光紧盯着,它熟视无睹地挪动几步,一跃而起,尖牙将门上的铁链轻而易举地扯了下来。
韩定睿一愣,门绝不可能没有落锁。
山猫推开门,依然看着他。
那扇冰冷的铁门半开着,狱卒似乎懈怠了,没有任何人察觉这里的异样。
韩定睿走过去,伸腿把门勾上,捡起链条自行上了锁。
山猫忽然冲他龇牙,尖锐的利爪在地面刮出几道痕迹,仿佛是在气他出路不走,偏行死胡同。
韩定睿也不在意,还伸手想摸摸它,谁知它飞速跳开,理也不理避到一旁去了。
韩定睿盘腿坐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沾了脏污,他两手撑着膝盖,平静说道:“我大概是在做梦,好真实的梦啊。”
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确实是有痛感的,却如何都醒不过来。
山猫静静盯着他,他瞥了一眼,转头看向牢房壁上那扇极小的窗,透不出月亮,照不进夜色。
“就算是做梦我也不能走,我若走,就是认了罪,韩家一定会遭殃。”
他沉了口气,慢慢躺回草堆里,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神仙来救,阎王来迎都没用,我韩定睿是傻,但我不是软骨头,对吧?”
他扭头看着那只野山猫,兀自笑了下。
第五十六章
周词闭着眼并未睡着,至夜半,小满悄然化回原形从他身旁跳下床,悄无声息地出了棠夕阁。
周词早有预料,猜到她多半是要白跑一趟的。
四更时,果不其然,小满悻悻而归。待她熟睡后,周词蹑手蹑脚出了门,叫上阿七直奔江祺住处。
今日休沐,他在江宅外一直候到天亮,大门一开,他立即上前同江家家仆说明来意。
江祺匆匆忙忙跑到花厅,急问:“你怎么才来,既不在书院也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