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三日清晨,雨终于停了,青灰色天边泛起冥冥薄雾。
  朝堂之上,龙椅上空空荡荡,皇帝因接连变故卧病在床。群臣窃窃私语,焦灼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而就在大战开战的前一夜,盛都京城百姓家中莫名出现的交易账目令天下大惊。
  名单上,上至兵部尚书,下至各路转运使司、台谏,多达一百三十余人,忙坏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
  天下百姓看着,悠悠众口难堵,这便成了大盛史上第一次自下而上引发的肃清贪腐的大案。
  掌军国机务的枢密院同知、掌管国家财政的三司使,也就是“计相”,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此刻都垂手而立,静待前线的来报。
  不知何时,一缕碎金的晨光钻出雾霭云层,直射进大殿内,宰相张阑抬手遮了遮晃眼的阳光。
  阒然间,私语声忽地消失。
  大殿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黑暗的身影,挡住了那道久违的阳光。众人缓缓转头朝那道身影看去,被夺走了呼吸。
  跨过门槛,盔甲铁靴踏过大殿上的青砖,发出铿锵声。
  陆潇年就这样踏着每一个人的心脏走到大殿正中。他手上提着一个滴着血的绸袋,血腥味已经散开,不少人眼神开始惊慌。
  被血溅满的盔甲已看不出原本的金色,陆潇年掀开自己的面甲,环顾了下四周。
  “好久不见,诸位。”他缓缓开口。
  畏惧、惊慌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只听咚地一声,陆潇年一松手,那褐色的包袱掉落,在大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我来向皇上复命。”骨节分明的长指将虎符举在手中,环视了一圈。
  “陆、陆潇年……你、你不是死了?”
  说话的是枢密院使康贾忠,他声音颤抖,几乎惊软了腿。
  “差一点,康大人见到的鄙人的头不过是为了迷惑敌军。”
  “那、那你前两日去哪了?怎么不出兵?!”
  一声轻笑。
  “因为绕到匈奴身后,费了些时间。”
  陆潇年收起虎符,凄冷长眸半挑着,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康贾忠被看得胡须震颤,肥硕的双肩开始发抖。“这不、不可能……”
  陆潇年取下腰间的弯刀,捏在手中把玩。暗金腰甲被披风遮挡了一半,但愈发显得他身高腿长。他唇边延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令人心底生寒。
  “关于此战事后会有人呈上军报。我此时前来,是来找大人算笔旧账的。”说着陆潇年足尖一抬,一脚将那包袱踹了过去。包袱不偏不倚,撞在康贾忠的腿上散落开来。
  一颗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首级赫然显露出来!
  “我陆家军险些饿死在安邑,这还得谢谢康大人在背后放的那把火啊!”
  康贾忠浑身一瘫,面容失色。“你、你你休得胡言!”看着脚边那颗狰狞的头颅吓得连连倒退。
  他想不通这人明明已经人头落地,是如何能摇身一变上了战场,又是如何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的!
  陆潇年不紧逼,只是冷冷望着他,字字铿锵道,“我陆家三代,以血肉之身筑起的高墙,就被你们这群蠹虫啃噬一空。现在高墙倒了,还是要我陆家来给你们收拾。
  “你以为一句不承认就抵得了我龙武卫战死的弟兄,抵得了安邑饿死的百姓,抵得了我枉死在狱中的父母了吗!”
  最后的一句低吼令人汗毛直立,康贾忠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后面窜上了脖颈,而同时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下。
  陆潇年轻嘶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纸血书,单手抖开,贴到宰相张阑的脸前。
  那是安邑郡守死前写下的手书,上面将贿赂枢密院,按康贾忠命令构陷陆潇年的罪证写得清清楚楚。
  “这、这是假的,不要信他!我是……”康贾忠疯了一样扑向那张阑企图抢走那封血书。
  忽然一抹金光闪过,康贾忠刹那间不再说话。
  像被定住的傀儡,只有双目凸出地瞪着陆潇年。
  很快,他的脖颈上开始出现一条血缝,血缝越来越大,鲜血从那条缝中汩汩流出。
  “陷害忠良、通国判敌,你这一颗脑袋怎么够呢。”戏谑而冷寂的声音从陆潇年牙缝中挤出,他反手用刀尖轻轻一推,那截肥腻短脖上的脑袋便轱辘一转掉落了下来!
  宰相张阑也没想到陆潇年竟敢当朝就直接把人杀了。他呆愣在原地,又眼睁睁看着他用康贾忠还未倒下朝袍擦净弯刀,插回自己的刀鞘里。
  “诸位,我们还有很多账要算,但现在,先恕陆某失陪了。”陆潇年冷寂的狭眸朝四周环顾一圈,转身离开了。
  到底是历经三朝的宰相,张阑很快神色寰转过来,在他身后高呼,“陆将军不计前嫌,于危机之时救我大盛,实属英雄大义!”
  面色如纸的众人也这才回过神来,齐声山呼:“将军大义!”
  *
  王府里,一双铁靴大步踏过庭院中的水洼,溅起高高的水柱。怀中抱着一人倒在他的肩头,面无血色。
  后院东厢房里的杨静山焦急不安。他听闻前线大胜,陆潇年不知从哪变出了一队精兵,将匈奴堵在了中间。
  心脏咚咚加速,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手臂上的道道伤口像是感知了这种期待,也勃勃跳动起来。
  此时听到门外有铿锵的脚步声,他起身就要往外去,想找陆潇年一问究竟,但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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