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口气,他得讨回来。
于是祁岁桉压了压眼底的怒火,走到他身旁。他微微仰起头,将解药放在手心里凑近了他的唇边。
“你该吃药了。”凉丝丝的声音灌进陆潇年的耳朵。
祁岁桉流畅的下颌角扬起倔强的弧度,昏暗的光线下,侧颈上的皮肤几乎透明,似乎充满了温热的弹性。
受了蛊惑般陆潇年一点点低下头,靠近那只冰凉的手。
被灼烧的身体渴望冰凉的抚慰,这几乎是本能。
所以当冰凉的手心蹭着陆潇年炙热的唇瓣时,陆潇年感觉自己身体不由地在紧绷。
他呼吸忽快忽慢,平静的瞳仁里燃起了火。
祁岁桉的唇边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紧张和害怕反倒慢慢褪去。他试着伸手去抚他的侧颊,像安抚一只血液贲张、气喘吁吁的野兽。
危险的气息好似在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散去,祁岁桉颇有耐心的将解药喂进他的嘴里。
吞下药丸,陆潇年耳边仍有重重嗡鸣声,模糊的眼前看到那片薄唇微微开合——
“不过你要记得这个教训,”祁岁桉望着他的眼睛,神情清冷,声音温柔,“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勾引你、试探你、算计你。但你不可以。”
混沌的意识还盘桓在脑中没有褪去,身体的灼痛也还楔嵌在肌肉里,陆潇年深深呼出一口灼热的气,他对这种受人钳制任人摆布的感觉十分陌生。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像一座冰山,看着冷,但摸一下会让你恍惚觉得那下面其实有温度。当你犹豫、不确定想再探究竟时,他又会突然凑近你,告诉你,对,别碰——下面是熔岩。
◇ 第31章 消失
半个时辰后,祁岁桉坐在生锈的铜炉前烤火,屋里的废纸破椅被他当成了柴,一点点送进火堆里。
周身已经差不多烤得半干,他抬眼朝陆潇年望去。那人面色沉静,双手撑在那片巨大的沙盘边上,目光沉沉地凝视着面前延绵起伏的丘陵沟壑。半个时辰了,他一言不发,眼中似有微光。
透过熊熊火光,他想起年少时此人的模样。
一时间,眼前浮现出那朝阳般明媚的春华时光。那时老师还那般健朗——
“陆潇年!你又给我睡觉!”
厚厚的书简敲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重响,震得茶杯杯盖跳得老高,又稳稳掉落了回去。
陆潇年慢悠悠吹走额前被震落的碎发,懒懒掀起眼皮。
周围一阵低笑声。
生气也不失大儒风度,方歧山捋捋胡须继续道,“我们接着讲,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
方岐山向下扫视看到陆潇年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后,露出一个玄妙的微笑。
还未等他问出“这一战诸位怎么看,”陆潇年就已经举起了手。方岐山肃立于一侧,抚髯静等看一场好戏。
“学生以为,此战实在输得窝囊,宋襄公将打仗一事当成了做面饼,先和面后倒水一步不能错,殊不知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谁反应快谁才能赢,兵不贵众而贵于速,胜于诡。”
“哎,又来了....”
“轮到咱们睡觉了喽!”周围人低声嘀咕,等陆潇年一番博征旁引后,众人一起转向祁岁桉,异口同声起替他问:“不知九殿下如何看?”
一场哄堂大笑。
祁岁桉无奈站起,朝方岐山一拜:“学生并无什么高见。”
每每落座时他总能瞥见陆潇年脸上露出那种得意又餍足的神色,像一头骄傲的狮子。
用老师的话说,这一方书桌囿不住他的雄心,他张牙舞爪随时意欲冲出牢笼。一旦出笼,则万夫莫敌。
后来也确实如此,他用兵诡谲,十战九胜,每一战都足以被编写进兵书供后世人学习。
但,三万匈奴此刻就在城外,京备五营也不是陆家旧部,他明日空降于敌前,能不能降得住,这场仗究竟打不打得赢,全城百姓保不保得住……一切都不十分确定。
这个沙盘据说是他带着手下不眠不休一个月做出来的,所以祁岁桉带他来是想提醒和警告他,不要忘了他做这个沙盘的初衷。
火光中,两人默默对视,目光交汇。
陆潇年黑沉眼眸黯淡下来,压迫着周身的空气。而祁岁桉淡淡收回了视线。
是夜,雨势渐弱,家家户户沉睡于静夜中。沉寂的雨夜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盘踞在缡山脚下。一枝冷箭嗖地一声刺透雨幕,穿过城门楼下悬着头颅的那根细线。
清晨的盛京在绵绵春雨中苏醒,然后逐渐沸腾。
家家户户家中都莫名出现了一张印着云纹的信纸,纸上赫然列着贪墨陆家军饷的京中要职和交易往来账目。
很快人们还发现,悬在城门上的那颗陆潇年的头颅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大盛朝的九皇子——祁岁桉!
◇ 第32章 奖励
几夜大雨,庭院里积了不少的水,下人们穿着蓑衣在扫地上的积水,发出唰唰的响声,衬得这个清晨更加寂静。
东厢房门窗紧闭,屋内光线昏暗,榻上被子里裹着一个人。只露出一张苍白浮肿的脸,浑身通红,烧得奄奄一息。
杨静山把他身上的湿衣服剥下来,凌云阁找到他的时候乐安在水中泡了一整天,织物和伤口都粘连到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用剪刀裁去粘连的地方,那个鞭痕累累、触目惊心的身体一点点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