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陆潇年勒马,攥住缰绳。“这进不去。”
  祁岁桉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只有大雨才无人看守,其他人都被抽走去修沟渠了。”他淡淡道,“你可以带我飞进去。”
  陆潇年默了默,他不太愿意靠近这座宅子,但架不住实在好奇祁岁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他的身上也开始发热,好像毒药发作的时辰到了,于是无奈道,“遵命。”
  两人驱马来到侧巷,这里幽静无人。陆潇年目光沉沉望着这座高墙,墙头杂草横生。
  他展开一侧手臂,望着祁岁桉。
  “过来。”
  尽管有斗笠,雨水还是打湿了祁岁桉,从鼻尖到薄唇都淌着水滴,唯有眼圈泛着红,整个人清冽得像一抔初春的泉水。
  淋雨的感觉并不好,但祁岁桉一动不动地看着两步之外的陆潇年。
  走过去本也没什么,但陆潇年看他的那种眼神让祁岁桉不知为何心底忽生倔强,冷硬道,“是你,过来。”
  雨势适时变大,填补着两人之间这段沉默较劲的空间。
  默了默,最终还是陆潇年走了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祁岁桉,白皙的耳垂下坠着水珠,晶莹莹的。领口微乱,露出薄薄的肩骨连着锁骨,淋了这么一会,肩窝里就已汪出一片小水洼。
  不等祁岁桉反应,他大掌滑下一下将祁岁桉的腰搂起,力道之大令祁岁桉感觉被墙壁撞了一下似的。紧接着陆潇年足下一顿,环着他腰越过了布满青苔的高墙。
  隔着湿透的衣袍,掌心里的侧腰薄刃紧实。陆潇年没想到他并不瘦弱,是恰到好处的手感。
  一跃而下落在青砖上,大雨令荒芜的院落长满了青苔,落地时祁岁桉脚下一滑,握着他侧腰的手及时收紧,让他稳稳站住。
  陆潇年浅尝辄止地松开了手。
  祁岁桉拢了拢衣领,轻咳一声道,“这边。”
  拨开杂草,祁岁桉朝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陆潇年抬眸环顾四周,极力辨认这是陆府的哪个院落。
  他已经太久没回过家,想不到再回来时这里已经荒草丛生,颓垣败壁,满眼陌生。
  而祁岁桉倒是脚步轻快,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仿佛这不是陆潇年从小长大的地方,而是祁岁桉的家。
  他记得祁岁桉小时候经常迷路,现在这么熟稔,可见常来。
  “之前都是谁带殿下进来的?”他声音听起来不经意。
  祁岁桉头也没回,“杨静山。”
  陆潇年眼眸暗了暗。
  拐过一条布满杂草的小径,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熟悉,而陆潇年面色也愈发沉郁。
  祁岁桉自顾推开侧面的小门,率先走了进去。
  总算到了没雨的地方,四周一片黑暗,祁岁桉摸到窗边,找到半只蜡烛。
  而陆潇年浑身愈发灼热,推门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物是人非,想不到这扇他从小到大推开无数次的木门竟好似千斤重。
  他的脚步顿在门边,喉结上下滚动,深吸了一口气,迈了进去。
  到处都结幔灰尘蛛网。
  祁岁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火烛,点燃,房内忽然亮了起来。
  熟悉的一切忽然在眼前一一出现,菱纹格栅窗、紫檀笔架、宽方书案、墙上长弓,还有眼前硕大的沙盘。
  陆潇年感觉自己呼吸变得闷滞,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
  这里是枫园。
  幼时一切美好的回忆都在此刻如碎片汹涌而来,耳边、眼前交替出现母亲端着热乎乎的梨汤、花朝披散的衣袍、书案上歪歪扭扭的草字,脚下无数揉烂的纸团,窗外清秋和槐序在斗嘴,桃月偷吃小厨房里的包子塞了满嘴看热闹,树上挂着破了的风筝,耳边还有大家喝酒划拳的声音。
  心脏忽然绞痛起来,就像他在诏狱那晚,身体变得忽轻忽重,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他眼里蓄起恨意,一步步走向祁岁桉,“你为何要带我来这?”
  似是看出他有些不对劲,祁岁桉悄悄摸出解药,“这个沙盘还完好,明日出征我觉得你可能需要……”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滚烫的大手就钳住了他的脖颈,将祁岁桉未说完的话尽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粗粝的指腹按擦着他的脖颈,危险的气息从陆潇年的周身散开来,密密匝匝地包裹着祁岁桉,像是要夺走他身边的空气。
  而陆潇年的那双眼睛明明是漆黑而平静的。“你,故意的。”他一字一顿。
  祁岁桉没想到陆潇年反应这么大,从喉咙里强挤出声,“你发什么疯!”
  直到他掏出解药瓶在他眼前晃过,陆潇年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木着脸一点点松开手。
  白皙细长的脖颈上像是被烙上了印记,留下鲜红的指印。祁岁桉捂着脖子咳嗽,半天才缓过来。
  陆潇年呼吸加重,五脏六腑在灼烧翻腾,隐忍的目光落在那些指印上,鲜红的实在有些炫目。
  “我不过是带你来看这个沙盘!”祁岁桉低吼出声,但透过陆潇年令人窒息的眼神,他好似也突然意识到了陆潇年为何如此反常。
  这里是他的家,他以为自己是故意带他来刺激他的。
  眼底还有几分未退的怒火,祁岁桉忍了忍,不打算和他计较,但转念又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掐住自己的脖颈了,还有牢里那个混账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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