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知道,整个地中海都知道。然而,”走在夜间的罗马小巷中,随从手上的火把映得屋大维的侧脸忽明忽暗,“假使她不是天才,埃及女王便不会总想着要她的命。”
  公主阿尔毫不掩饰的锋芒,世间上只有凯撒才容得下。
  “再过几年,我也要从军,投入凯撒阁下的麾下!”阿格里帕听明白屋大维未尽之意,用力握了一下拳,脸上满是对凯撒的祟敬。
  屋大维没反对,只面无表情地说:“上战场前,我建议你先学会闯祸后别躲我身后。”
  “……咳!”
  春去秋来,一场大病后,埃及公主阿尔西诺伊终究是活了下来。
  屋大维忙于祭司的职务,一直都没机会再见到公主阿尔。当公主即将出發流放的消息传来时,他放下手上的书,怔了怔。
  已然隔了好几个月,公主的脸容在屋大维的脑海中已然模煳起来。惟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屋大维相信罗马城的人都能清晰地忆起。他挥退奴僕,独自坐在书房裡,自窗口往外眺望幽静的庭园。
  半晌,他微微一笑,老是板着的眉眼难得地透出柔和之色。
  凯撒决定将公主放逐到位于小亚细亚的以弗所,命月亮女神庙接待。那是座繁华而又充满活力的海边城市,屋大维希望公主可以在闹市中的神庙裡,不寂寞地找到真正的平静。
  悽凉和绝望,不适合那双眼睛。
  凯撒会答应留下她的命,确如阿格里帕所言,未必没有恻隐之意。
  公主出發的那天,屋大维约上友人去了城门边,目送公主的马车离开罗马城。
  “这感觉还真奇怪!”阿格里帕看着车队渐行渐远,“我们真的救了公主殿下吗?”
  “不愿意这样想的话,大可以当成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不明白友人在问甚麽傻问题,屋大维冷冷地道。
  “但真的是很奇怪啊!”阿格里帕懒得理会友人的阴阳怪气,感叹着说,“虽然说是跟我们一般大,但跟凯撒开战,再给我十、不,二十年,也没这个胆子。就像是从故事裡走出来的公主,真的让我们两个无名小卒改变了命运?感觉超奇怪的!”
  屋大维不爽地皱了皱眉。“无名小卒”是甚麽鬼?
  不过阿格里帕也没说错啦,屋大维虽是贵族,但父亲早亡,继父亦到底只是继父,不可能倾尽所有地扶持他。年轻的屋大维,只是芸芸罗马贵族子弟中的一员。
  更别说阿格里帕,出身平民阶级,是靠着凯撒的照应才有机会正经读书。
  “我们是罗马。”屋大维抱起手臂,回转。
  “哈?”阿格里帕也追随着友人的脚步离开。
  “很可惜,她不是罗马人,而决定她命运的却只能是罗马人。”屋大维渐渐放轻了声音,“况且,又是谁说我们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罗马’?”
  “……我说,你真的想去学法律?”
  想在罗马裡出头,一靠家世,二靠军功,最后一条路是雄辩的口才。凯撒花了数十年的努力,佔尽了三条,才爬到今天的地位。
  但屋大维……
  “你这是说我没希望的意思?”修辞课成绩不堪入目的屋大维,冷冷地问。
  “……我、我,咳,我不说话了!”
  以屋大维的家世,将来要能当个不起眼的元老,就应当是政治生涯的顶点了。阿格里帕觉着,自己都至少可以去从军拚拚看。但屋大维就免了好吗。
  却又话说回来,阿格里帕从来不觉得这真的会是友人的尽头。
  阿格里帕打小就觉得,屋大维与众不同。屋大维明显是比较聪明的那类人,却也没到天才的程度,但是阿格里帕就是只愿意跟他玩,觉得屋大维跟所有的同龄人都不一样。
  救了埃及公主的人是屋大维——阿格里帕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多不可思议。
  然而可惜的是,阿格里帕尚未把鼓励的话说出口,友人已黑着脸离去,及后足足一个月没肯跟他说话。小气到阿格里帕都怒了。吵到后来,谁都忘了吵架的起因,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再提起过政治生涯的话题。
  因为一般来说,三十岁才是罗马青年踏入政坛的时间,而他们都只有十五岁。
  谁都不知道,他们踏进历史舞台的那天,会提早得如此出人意料。
  公主阿尔被流放的三年后,即公元前四十四年,三月十五日,凯撒遇刺身亡。
  第5章 谁是屋大维
  小亚细亚省,以弗所——
  一大清早,民众便排着队,候在了月亮女神的神庙外。吱吖——宏伟的庙门大开,人群中一阵骚动,却保持着秩序,乖乖地依次等候祭司传进。
  他们都是来求见阿尔西诺伊公主的。
  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文盲,也有很多人总想要高贵的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所以地中海的人民习惯求见地方官或具名望者,让其判决日常生活中的大小琐事。在以弗所,民众最希望求助的,是来自埃及的公主阿尔。
  “被流放了也是满满的公主派头,该说不愧是埃及女王的姐妹吗?”不远处,一名青年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观察着神庙的盛况。青年深邃的眉宇间带了些女气的精緻,衣饰华贵,瞧着,是从罗马而来的贵公子。
  “公主殿下的聪敏,怕是会挑起埃及女王的怒火吧!”另一名年纪稍轻的青年,衣饰远没那麽讲究,语气中也少了同伴的嘲讽。他叹息着摇头,问:“屋大维,你要直接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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