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祝刻霜两眼红得像兔子。
  他身量瘦长,比祝时晏高上一截,但两人站在一起,却给人一种矛盾感,他在祝时晏面前始终像个晚辈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云骄新收的弟子,我叫祝时晏,下次别喊错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你就是祝时晏。祝时晏!”
  祝时晏不做理会,他知道自己但凡回应一声,那玉符就要碎裂,自己再不能像这样陪伴在云骄祝刻霜等人身边。
  或许再等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终有一天他可以修出人形,但是他们又能再等他多少个十年。
  白术为祝时晏施针,直至晌午都未结束。
  祝时晏忧心忡忡在门口踱步,忽听里面一声惊呼。
  “云道长——”
  他推开门,便见云骄伏倒在床边,连忙上前扶住:“云骄!”
  白术道:“他消耗甚巨,气力不济,晕过去了。”
  不止云骄脸色难看,白术也是一头大汗,但手下针不能停。
  “你将云道长扶去别间休息,再来接替他给我打下手。你是他亲传弟子,灵力应是系出同源。”
  祝时晏来不及告诉他自己身无修为,甚至都还没入门,灵力微薄,只顾着将云骄扶起。
  云骄看着长身玉立,仙姿盎然,昏过去倒是挺沉,祝时晏不是扶不动,但他比云骄矮一个头,不大好扶。
  他对旁边瘦长高个儿道:“帮把手。”
  祝刻霜对他的话下意识服从,直到把人背到西厢躺下了,才懊恼不已。
  “晦气。”他掸了掸肩头,拔脚就走。
  云骄被他丢得脸朝里,腿耷在床下,姿势很不舒服。祝时晏过去给他摆正姿势,还理顺了一头散落的长发。
  这把头发在尾端松松地系着一根旧红绳,是祝时晏亲手所赠,这么多年他不曾换过。
  皂黑的绫缎遮了小半张脸。
  他此时不省人事,祝时晏大着胆子将手掌覆上去,隔着缎子触到他眼窝的弧度,那眼皮底下藏着传世谶书《衍天遗册》,是不少人暗中觊觎的宝物。
  在他看来,那里却只有一对伤眼而已。
  给云骄盖上薄被,又有些不舍地在他手上捏了一下,才离开这件屋子。
  回到东厢,白术犹在全神贯注为祝时晏施针。
  “你来得正好,我已将他身上残余灵力引至丹田。你是云道长弟子,功法一样,灵力应该可以与之融合。”
  “抱歉,我身上并无修为,灵力也十分稀薄。”
  白术闻言一愣:“我分明听闻,你一剑……一竹竿破了黄昏结界。”
  连祝刻霜想要强闯黄昏结界,都需大费一番周折。
  天下能破黄昏结界之人,大约不出三人。
  这名少年,只用了一根竹竿,就将黄昏结界捅破了,而他竟然说,自己身无修为。
  他腾出手来,探向祝时晏脉门,表情微愕,但转瞬即逝。
  “无妨,剩下这些灵力,不过几日也可自行消解。待云道长醒了,让他处理不迟。”
  他让祝时晏扶祝时晏坐起,在他身上又施几针,才开始收尾。
  看着面前一醒一睡如出一辙的两张面孔,白术有片刻失神。
  双生子都没有这么像的,这两人就像镜里镜外,纤毫无差。
  若云骄能够视物,他看见这两人站在面前,怕也分不清哪一个是弟子,哪一个是道侣。
  白术施针完毕,针囊收起,端起床头的汤药尝了一口,便知其中各味药材。
  “祝时晏身上多余的灵气已经散解,这方子要换了。”
  祝时晏道:“那我将这碗倒了。”
  “不急。先用这方子,我回去与我曾经的同门师兄琢磨琢磨,定下新的方子之后,再寄过来。”
  祝时晏将自己的肉身摆平在床上,跟西厢躺着的那位姿势一致。
  他的肉身现在像是一个巨大的布娃娃,任人摆布。不知道云骄摆弄这具身体时,心中是何感想。觉得有趣?还是感到负累?也许更多是疲惫与麻木吧?
  这副身体虽然可以喘气,却只是一副回不去的皮囊,道侣与亲友心中的一个念想罢了。
  处理好一切之后,来到主屋,白术和祝刻霜两人已在那里坐着。
  祝刻霜欲言又止:“你那把剑要擦到什么时候?”
  祝时晏迈进门便道:“祝时晏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话音刚落,祝刻霜就一阵风似的溜去了东厢。
  白术抬头看了眼祝时晏,一言不发又继续低头擦剑。那朴素剑身已是光可照人。
  十年过去,烂漫少年已经长成了沉稳内敛的青年,却像被旧事磋磨而成的一柄钝剑。
  祝时晏问道:“我师尊的眼睛可有办法医治。”
  擦剑的手顿住。
  “这世上,唯有我师叔‘生死针’或可一试。”
  他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我就是因为顾念了同族之情,这里才能如世外桃源般存在了这么久。若我有心透漏,这里早就被人类践踏的一干二净。人类对其他生物的贪婪和残忍超乎你们的想象。”
  “我独自前来,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他把手帕仔细地放回口袋,抬起头:“要么你们让我救回阿年,要么我带着军.队踏平这里,抢走生命树,然后再救回我的阿年。说实话,若是没有我,生命树也不会复苏,那个东西本来就该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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