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祝时晏低头看看两手空空的自己,心想难道要去外面折一根竹子?
“用我的罢。”
说罢,云骄长袖一抬,不见他做了什么手势,一柄朴素无华的无鞘利剑便在祝时晏面前凝光而出,悬立半空。
院墙处的惊叹与议论顿时大了起来。
“是宫主的佩剑!宫主竟将剑借给他!”
“这场比试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祝时晏想也不想便握住剑柄:“好剑!此剑何名?”
云骄抬手支颐,随口答道:“覆水。”
“这把剑一定很难收吧。”祝时晏笑道。
“……”云骄抬了一半的手在半空顿住,脸色一时变得晦暗不明。
第一次交手,祝时晏便这么问过云骄。
——这把剑一定很难收吧?
——何意?
——覆水难收啊!
经祝时晏之口说过无数次的冷笑话,此时却让云骄恍如隔世。
他曲指虚抵在太阳穴边,淡声道:“开始吧,我听得见。”
一句“听得见”,莫名在祝时晏心上刺了一下。
他沉下心,与庄澜凌原来到院中。
“谁先来?”
祝时晏将剑随手一握,站在院中央,没有半点气势。
铜板也对这个长相酷似祝时晏的少侠颇有好感,想要他赢,瞧他这幅不伦不类的样子,内心担忧不已。
凌原和庄澜对他更是不屑。
“宫主,凌原先上了。”铜板道。
云骄点头,他听得出来。
“宫主!凌原朝祝少侠刺过去了!他身法好快!”
“祝时晏身法更快!他闪过去了!他把凌原的剑格开……不是!他把凌原的剑送回了剑鞘!”
无须铜板讲解,云骄听得出来。
剑风凛冽,院中两道剑花闪过,宛如莲生并蒂,花开两朵。
凌原手中本也是一柄好剑,此时却似不听主人的话,反倒顺祝时晏的意,被覆水剑带着抡了一圈。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剑便归了鞘。
“这……”
铜板并未料到战斗这么快便结束了,他解说都赶不上那剑归鞘的速度!
“怎么好像在哪见过这招……”
——归剑入鞘。
云骄不愿应战时常使的招式。
这招被他用来对付祝刻霜,屡试不爽。
只不过他是以己之剑收入彼鞘,本质上是用独门功法强收剑意。祝时晏这一招却是以剑势引动对方归鞘,不战而屈人之兵,虽有“归剑入鞘”之实,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竟然还能这样?凌原目瞪口呆。
他才拔的剑,被对方强行归鞘,若是还要拔出来继续再战,未免有些难看。
“宫主,凌原退场了。”
铜板看向宫主,只见对方微颔首,似乎对战局不感兴趣的样子,一手支在额边,一手拢着茶杯,手指不断敲着杯沿,若有所思的模样。
“宫主,庄澜上场了。”
“投机取巧的把戏。”
庄澜在祝时晏面前站定,脸色阴沉无比。
此时的他倒是更加酷似青年时期的祝时晏,剑在身后一横,颇有荡平天下的气势。
祝时晏想起从前的自己苦大仇深,不由觉得好笑。
过尽千帆后,倒是感觉从前的自己不够看淡世情,不够洒脱自如。
他掸开挂在肩头的发带,笑道:“传因果天衍之道,承弥祸平乱之愿,你可知此话何意?”
庄澜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道祖易太初作谶书《衍天遗册》,传衍天一脉,是为守护他一手创下的太平浮世。循天道,断因果,弥天下祸端,挽世之无常。此道维护的是宿命天定之道,息事宁人之道,粉饰太平之道!”
“……”从前与云骄对战,祝时晏常败于他玄妙诡谲的身法。
云骄可以在瞬息移动至一定范围内的地点。
此时也是如此。只一眨眼的功夫,云骄便在他面前凭空消失。
随后身边环绕的宣纸失去灵力支撑,哗啦啦飘落在地,祝时晏整个人也随之坠落在地,摔得够呛。
他回身看去,只见那人伏在床边,将自己的肉身托起,动作轻柔,掌背却青筋凸起,端的是万分小心。
“时晏,你醒了么?时晏?”一向沉稳冷静的人此时语调却不大平稳。
云骄在一片黑暗中抬手摸去,怀里的人仍如往素那样,一动不动,脖子上流淌着什么液体,触感粘稠。
是血。
祝时晏能看得到祝时晏口吐鲜血,而云骄两眼不能视物,自然瞧不见那情形。他只是听到祝时晏喉咙里发出“吭”的一声,以为祝时晏醒了,摸上手才发觉伤势更重。便立即封住祝时晏身上几处要穴,将他放平在床上。
到了今日,祝时晏才亲眼瞧见自己的肉身现在是什么模样。
倒不是想象中的形容枯槁,面色蜡黄。除却瘦了些,脸色苍白一些,与他过去的样子没有出入。看来这些年云骄将他的肉身照料得很好,连身上穿的中衣都是新换的,雪白柔软,没有一丝褶皱。
云骄的手熟练摸索到他的脸颊,而后是眼睛,在那双紧闭的眼皮上流连片刻,这个动作流畅无比,像做了一万次那么熟稔。
他站在云骄身后,闷闷地看着自己,一时想不透这具无用的皮囊何德何能,能让云骄流连于红尘,沾惹上许多不相干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