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我只是心疼你
「暂时想不了那么多。」李屈洐声音带着浓厚的疲倦,语气里的焦急与不安在他意识到前便先透露,怕她担忧过度,李屈洐换了个语气哄着苏别年:「我有需要再告诉你好不好?晚餐吃了吗?」
「嗯。」苏别年这声回应带点鼻音。
李屈洐听了出来,愣了愣,试探地问:「⋯⋯哭了?」
「没有,我只是、只是⋯⋯」苏别年虽然否认,断断续续的语句却夹杂努力抑制的哭腔:「我只是心疼你。」
闻言,男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紧绷到不断发抖,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正在发颤。
「李屈洐,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苏别年无从得知李屈洐的现状,只怕他会把所有努力装作美好的一面展现在眾人面前,忽略了自己。「你千万千万不可以自责、被罪往自己身上揽,好吗?」
李屈洐视线登时雾濛濛,他松开油门,眼泪从蓄满的眼匡窜出,淌过脸颊。
他靠在椅背,仰首时泪水更加肆无忌惮往下流过,李屈洐闔上眼——「好,我答应你。」
在漫无止境、努力克制的悲伤中,她一言攻破他的坚强偽装,为他心疼、为他流泪。
伤痛并非几句话就能完全医治,但至少能在觉得与世界逐渐脱离时,有一个人能在身边陪伴治癒。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每个字落在心头却力道十足:「李屈洐,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爱你。
、
「医生有来看过了,确认死亡。」刘姐在一旁,面容悲伤宣布已成定局的事实。
李屈洐在床畔看着李介名紧闭的双眼,听见刘姐的话,这下才有了实感。
李介名的眼睛真的永远不会再睁开了。
「我知道了,刘姐你先出去吧。」他极力压抑话语间的颤抖,维持最后的理智。
门被关上后,李屈洐坐在床边,静静端详以往总眉头紧皱的面庞总算是舒展开来。
他后悔昨日在餐桌上两人都自顾自地吃着早餐一言不发,离开时连一句再见都没有,没想过世事难料,这会儿不管说得再多,李介名都不会有回应了。
李屈洐始终维持沉默,脑海中不断闪过与李介名的种种。
「来湳顷吧,重新开始。」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你顶着这颗头指望我资助你读书吗?」
「你妈是你妈,你是你,难道你这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吗?」
「有学校愿意收你就已经不错了,还重考什么?」
「想考就去吧,这次给我认真,不要去想钱不钱的事情,我都会出。」
「阿洐,毕业快乐。」
奇了怪了,以往想起的都是些不好的对话,怎么人走了后,不好的成了记忆中闪烁的回忆,其馀好的也全数涌上了心头。
所有再也经歷不了的过往,都在此刻显得弥足珍贵。
李屈洐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原先止住的眼泪憋不住,大把大把地向下流,无声痛哭。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李屈洐脸上佈满泪痕,沉寂许久的空间响起敲门声。
男人赶紧抹掉脸上残留的泪水,「请进。」
「洐哥⋯⋯」
来的人是两个与他年龄相近的男子,是李介名店里的唯二员工,为首的叫沉阳席,后头的是王简。
「是你们啊。」李屈洐起身,勉强挤出微笑。
两人从高中輟学,鬼混了不到一年就变得身无分文、眾人唾弃,是李介名看不下去,好说歹说把两个青少年招进店里。
早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王简还没看清遗体,已经开始掉泪了。
「李叔他⋯⋯他要不是为了我们的薪水,也不至于每天奔波找人帮忙⋯⋯」王简拂掉脸上的泪,却越掉越多。「是我跟他说我想结婚、是我和他说想要成家需要更多工作要更多钱⋯⋯」
李屈洐纵使心里不好受,还是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欸,忘记李叔说的了吗?男儿有泪不轻弹。」沉阳席垂了王简一拳,声音却带着哽咽。
李屈洐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招呼两人往外:「我们都先喝杯茶冷静冷静吧。」
他拿出家里不知存放多久的茶叶,冲了一壶茶。
「洐哥,还要你招待我们真是抱歉。」冲泡的时间,王简拾掇好情绪,为自己一时上头的难过感到抱歉。
「没什么,你们也不好受。」李屈洐端了一杯茶给他。
他刚得知两人的背景时,总不自觉地将两人代入离世的许安佑,忍不住把馀下的寄託放在他们身上,是朋友,亦是亲人。
「要是我们多劝他少抽点烟,说不定李叔还能再多撑几天⋯⋯」沉阳席心脏收紧,惦念起李介名还在的时光,「那阵子他天天早出晚归,每次看到他不是喝得烂醉就是在抽菸。」
李屈洐打断正要开口的王简:「你们就不要再把错归到自己身上了。」
要说,也要怪他没有提早发现李介名的异样⋯⋯
男人赶紧停止思绪,既然答应了苏别年,李屈洐要在自责边缘时即时止损。
三个大男人各自陷入情绪,最终是王简先挑起话题,一同忆起与李介名的回忆。
聊着聊着,时间都已经是大半夜,沉阳席和王简见完李介名最后一面,替李屈洐联络了殯葬公司后便先行一步。
李屈洐安排过母亲李霈名的葬礼,虽说大部分仍是由李介名操刀,整个流程下来也不算陌生。
最后一天将遗体送往火葬场,从清晨忙到正午,李屈洐看着怀里那小罈子,悲伤相比第一天淡了不少。
总归是要释怀的。
李屈洐回到家,开始收拾李介名寥寥可数的物品,房子从外观上是斑驳的连排透天厝,里头的装潢却如新,且与李介名一切从简的个性大相径庭,据说是当初和前妻一起买的婚房,装潢设计全由前妻操刀,统一的原木色与略显浮夸的傢俱都被李介名维持得乾净。
李屈洐不过住了一年,而且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自己房间看书度过,节庆回家时也时常把自己锁在房间,现在才有了间心窥探点滴。
他上到三楼的储藏间,推开门,不禁屏气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