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谢流忱干脆解开纱布,从早上大巫弄出的伤口里放出血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那些血滴入地上,瞬间无影无踪,别说盛满,就连一滴都看不见。
  谢流忱蹙眉,依照这手册中的记载,人身各处的血都有不同的含义,而它要的是最炽热最诚心的一叶血。
  这上面不知何人添上了一句话,字迹与其他的都不相同。
  那句话大致的意思与他曾经所想的不谋而合。
  若无排除万难的决心,便无法扭转既定的命运。
  他不知到底哪里的血才算是最炽热最诚心的血,他只能按照字面意思,将刀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下。
  血迹蜿蜒,滴在莲叶上,仍旧没有一滴能留住。
  裴若望绷着脸,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流忱不信邪地一试再试,心脏不行,他还有四肢,还有头,还有许许多多的部位。
  他刺下一刀又一刀。
  一蓬蓬飞溅的血花中,裴若望终于看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腕。
  “你够了!别听大巫的鬼话,她在骗你!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把这些都忘了吧,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从来没有认识过崔韵时,和我回去住在陆家,我们三人一同过活。”
  “世上还有许多事值得你去做,既然你在崔韵时的事上大错特错,你就在别的事上还报给她。”
  “去给她奉一盏长明灯,请僧道给她讲经超度。”
  “你可以照顾她的母亲和小妹,让她们平安无忧。”
  “你还可以去善堂收养孩子,寄养在崔韵时名下,两个、五个、十个,让她们都过上好日子。总之什么事都比你现在做这些要强,你冷静点……”
  裴若望都不知道他此举到底是想求一个“启示”,还是要给崔韵时赔罪了。
  谢流忱一把甩开他,他举着刀,神情却异乎寻常的冷静:“再等等,再让我试一试,一定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我一定可以做到的,我一定可以去见她,一定可以。”
  “还有哪里,一定还有哪里我没有试过。”
  谢流忱喃喃自语,说了许多个一定,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横刀,一刀吻颈。
  血液喷溅。
  莲叶终于被注满了。
  他重重倒地。
  ——
  谢流忱做了一个梦。
  在东大街人来人往的街口,崔韵时正在吃一碗馄饨,井慧文就在她对面。
  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却是二十三岁时的她才有的,一点点懒怠,还有一点点不满足。
  在这个梦里,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檐上的一只鸟,正满心雀跃地看着她。
  她和井慧文吃完之后,似乎没有吃饱。
  她嘟囔着说:“感觉跟塞了个牙缝没差。”
  井慧文也很赞同:“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该多吃一些。”
  两人相视着发出贼兮兮的笑声,又起身去了别家,等菜上桌后,胃口再次大开,又吃了一整桌的食物。
  梦中的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飞到她身边打扰,也没有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就这样满怀幸福地看着她远去。
  她说他是在逼迫她接受他。
  他现在不逼着她了,就安静地看一看她。
  美梦原来也可以是听瓷勺和碗边轻轻碰撞的声音,看她吃下一个又一个大圆子,胃口好极的模样那么简单。
  醒来的时候,谢流忱心中仍残留着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裴若望端着碗凉水过来:“这里没有茶,你喝口水吧。”
  “我见到她了。”
  裴若望的手一顿:“你是不是出幻觉了?”
  “我没有出幻觉,”谢流忱语气笃定,“我就是看见她了。”
  在裴若望复杂的眼神中,他继续说下去:“我得到了‘启示’,只要我积福行大善,就能给她换得重来的机会。”
  “我看见了,那就是她的来生,她过得很好的来生。”
  裴若望欲言又止,觉得他应该再多躺躺,就不会说胡话了。
  罢了罢了,就算那个祭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能给出这样正经,满是善意的启示,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们连夜启程,去向大巫辞行。
  大巫又拿出了长辈的架势,和善地道:“去吧乖娃儿,特制药带上了吗,它在你身上也能起效。往后若是受伤了,就抹点这个,不要光等着伤口自己长肉,红颜蛊也会累的。”
  “若是不够,写信过来,我托人带给你。”
  裴若望看她用一张小姑娘的脸,说话却跟老婆婆似的,浑身难受。
  谢流忱反应平平地点头:“多谢好意。”
  转身便离开了。
  大巫盘腿坐在竹席上,唱曲一般腔调婉转地道:“他这一去,一生都要不得自由喽。”
  苏箬正捣着药:“他不是得到了祭台的启示吗?怎么会越过越差,反被困住呢?”
  大巫:“谁说‘启示’、‘前途’、‘明路’不是困住人一生的东西呢。”
  苏箬啊了一声,她看谢流忱很是面善,觉得他的父亲和她肯定是很近的亲戚:“那大巫怎么不提醒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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