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小时候到了该打耳洞的年纪,母亲说,还是不打的好,将来与人打架斗殴时,被人一拽耳环,耳朵生生拉出一道口子怎么办?
  母亲果然很有先见之明,长大后,她果然少不了与人动手。
  身后忽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崔韵时回头,果然是谢流忱。
  她干脆停下来,反正不和他说清楚,他是会追到天涯海角的。
  谢流忱的马缓缓放慢速度,直到停到她面前。
  崔韵时正打算听听他还有什么狗话要说,等了半天,他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真有趣,她射的是谢燕拾,可是谢流忱的脸色,活像他才是被射中的那一个。
  好一会儿,谢流忱才开口:“我会处理后续的事,你……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他知晓,她要离开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可以叫永州,可以叫览风州,可以叫任何名字。
  她只是要去一个没有他在的地方。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谢流忱找到了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至少再待两个月,不然二妹妹前脚出了事,你后脚马上远走,太引人怀疑和注意。”
  崔韵时直接看戳穿他的意图:“你还要纠缠吗?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无视我,把我搁在我自己的院子里,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我一次。”
  谢流忱哑口无言。
  他已经把能道的歉,能做的补救和许诺都做过一遍,他在她面前已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她,多看一眼是一眼。
  崔韵时面露些许疲倦和厌烦:“你凭什么要我给你机会?”
  “你能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吗?”
  “不曾损害过我的利益吗?”
  “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我吗?”
  “你不是巧舌如簧的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要么说话,要么给我让开。”
  谢流忱骑在马的脊背上,却感觉自己的脊梁骨正被人一块块地抽走。
  他缓缓道:“我有愧于你,一辈子都补偿不完。”
  崔韵时被他气得想笑:“所以我该留下来,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让你好好补偿我是吗?”
  “谢公子,你真特别,你现在是在强迫我接受你的好意、你的赎罪,强迫我接受你。”
  “你是换了一种方式欺凌我。”
  她很早以前就觉得他是一把玉做的锋刃,果然如今,连划伤人留下的刀口都是这样别致。
  谢流忱怔怔的:“对不住,这不是我的本意……”
  “有没有法子,能让你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他失魂落魄道。
  崔韵时早就领教过他的固执,他根本就是自己想要如何便如何,求和的姿态再卑微,骨子里还是强要她和他一生一世。
  她真想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像飞头凤一样大叫一声,然后掀起自己的翅膀径自离去,让他永远都追不上她。
  元若就在这时赶到,他怕出什么事,过来看看情形。
  清净山四通八达,很容易走错路,要不是谢家的马都受过训练,可以寻到其他马的踪迹跟上去。
  光靠他自己,是找不到这两人的。
  崔韵时决定换一个干脆点的方法,把弩抬高对准他的胸口:“你是一定要让我对你动手,才肯让开是吗?”
  谢流忱看见指着他的凶器,反倒恢复了一点精神,用胸膛抵住弩箭,好像终于找到了能让她多留一会儿的法子:“你可以对我下狠手,怎么样都可以。”
  崔韵时调整了一下弩的倾斜角度,箭头锋锐,因他抵得太迫切,箭头微微刺入他的胸口。
  雪白的衣袍上泅出一点血迹,崔韵时却不为所动。
  谢流忱见她真的要杀他,并不怨恨,只是觉得极其难过。
  自从决裂以来,她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拿瓷枕砸他的手臂数十下,连他的头都没有砸。
  就算紧接着,她就用玉簪穿透了他的掌心,那也只是误伤,是他自己突然伸手垫一下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今他却逼得她要对他动手,她一定气坏了。
  崔韵时看他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手上弩仍旧架得很稳。
  其实她并没有杀他、伤他的打算。
  他还得清醒着收拾这场残局。
  所以她只是想要佯装即将射出弩箭,实际重重砸他几拳,将他打懵在地,她趁机溜之大吉。
  要不是被他耽误,拖住了脚步,现在她都快到山脚了。
  这样冷的日子,若非要与这对兄妹斩断仇怨,她本该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和芳洲行云一块打叶子牌,然后大家一起吃碗热汤面,或是金玉羹。
  行云的琵琶弹得越来越有模样了,教习她的先生都说行云天分不错,是块好材料。
  其实她最想的还是能和娘、小妹在一起,而所有她爱的人俱都平安康健,日日都能相见。
  大家每每相聚,便说笑到天亮,不知黑夜已悄然逝去。
  她想得有些出神,似乎已经嗅到了栗子的香味。
  她真是贪婪啊,既想要出人头地名利双收,又想要与亲友相伴一生纵情高歌。
  可既然是白日梦,自然是想要什么就往梦里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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