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谢流忱被她说得快要崩溃了,他强撑着想对她露出笑容。
他想像自己还只是六、七岁,和父亲相依为命。
那一日,他摘了一枝很大的赤红花朵送给父亲。
父亲笑得跌坐在椅子上,和他说这是情人花,只在情人间递送。
他有点懊恼,把花背到身后去。
父亲说:“将来你可以自己把这朵花送给你喜欢的人。”
他嫌弃道:“我才不要喜欢别人。”
父亲说:“那太可惜了,小娃儿长得这么俊,还这么嘴硬,以后一定要让女娃儿伤心喽。”
谢流忱想着这些,终于可以对她展颜一笑。
崔韵时看着他,他笑得很好很干净,像是一直开在阳光里的一朵花,从没有过半点阴霾和伤痕。
只有从他眼中蜿蜒而下的泪水,打湿了这个灿烂的笑容,和他膝上的宁青花。
第51章
崔韵时看着他强颜欢笑的面容, 心中满是阴暗的快乐,又有一丝可悲。
她可悲自己变成和谢流忱一样下作之人。
谁会在温暖干净的天日之下走得好好的,却突然转身将一条狗踢进阴沟里, 还要开开心心地欣赏这条狗在污泥里打滚的样子。
即便那是条疯狗, 它还咬过她。
她一点都不喜欢看这些,她觉得恶心。
崔韵时移开眼, 冷静了一会。
这样彼此都撕开假面皮, 把最不堪的真面目摆在台面上, 让她几乎筋疲力尽。
崔韵时听他哭得楚楚可怜, 忽然想, 何不趁他心防薄弱之际问他些事。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他永远俯视着她,用最温柔也最无情的目光在她身上刻下不见血的伤痕。
而现在的他会哭、会流血、会伤心, 这全都让她觉得不可理解。
机会难得,不可错过。
“你有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还瞒着我?”
她直截了当地问,同时眼神一错不错地盯住他。
这一声问乍然入耳, 在谢流忱脑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凭借着多年说谎练就的本能,让自己的表情不露半点异样。
眼泪也还是像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落,没有片刻的停滞。
他对不起她的事, 那太多了。
他拆散她和白邈;
他明知是二妹妹害她变成残废,从此前途中断,只能高嫁寻求出路,却从未告知她真相;
他将有关此事的所有证据销毁, 误导她,让她至今都以为那是个意外, 一切都是她倒霉透顶;
他还准备了一个替罪之人,只是后来没有用上而已;
他曾故意在白邈看得见的地方,引诱崔韵时亲近他,好让白邈死心。
……
里面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足以将他们仅剩一丝细线连接的关系炸得粉碎。
不说实话,他就是在骗她,又添一桩罪。
可若说出来,她要怎么接受,她本该拥有比现在更好的人生,不必受这些年的冷待与辛苦。
对她来说,她本可以靠自己获得一隅安身之地,最后却落到他手上被他掌控,她如何受得了这种屈辱。
都是他害她到这个地步的。
他想和她坦白,想和她说好后悔从前那样待她,如果能回到过去,他再也不会让她伤一点心。
他知道错了,可那又有什么用,他在她面前说这些说得再多,也不能追回她失去的人生,只会让她更加厌恨他。
谢流忱惊恐过度,以至于出奇的冷静。
他慢慢靠向崔韵时,在她膝前俯下身,只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可以发誓,若我还隐瞒什么与你切身相关的事,便让我身中千万刀,不得好死。”
“我若真有死的时候,也只想死在你手上。”
他握住崔韵时的手,将一件东西交到她手中,合拢她的手指。
崔韵时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一把匕首。
谢流忱:“即便我没有做什么,只要你想杀我,便可以动手。”
他将脸靠在她的膝头,眼前就是寒光闪烁的刀。
她的气息将他整个包围,他望着那刀,忽然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安全。
好像在和唯一可以取走他性命的仙人做交易,他把自己的命交给她,建立起了难以割断的联系,她就不会再舍下他了。
崔韵时嫌弃道:“杀人要偿命,我才不杀。”
他的命哪有她的珍贵,她才不会用自己的来换他的。
谢流忱撑起身子,双臂拢在她腿边:“这是我们俩的事,你杀我,天地礼法都管不着,我想把我的命送给你,这就是你的,随你怎么处置。”
崔韵时无语至极,这是一个刑部官员该说的话吗?
目无法纪,他简直有病。
她转过身,背向他道:“少说这种没用的话,你嘴里没一句可信的。”
谢流忱拉住她的衣袖,往自己这里拽了拽:“我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崔韵时没回头,却感觉到他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她衣裳上,打湿了她的肩头。
她感到一阵莫名,他有什么好哭的,每次她看着他哭,都会觉得很错乱,好像他真的有多爱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