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旦和离, 这条进货渠道便会断掉, 这家铺子在同行激烈的竞争下维持不了多久, 还是托人将它转手卖掉为好。
  唯一的好处是她从未将自己的钱与谢家的钱混在一起, 分割起来比较容易, 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崔韵时提起裙摆,正要上马车,忽然听到元伏说话的声音。
  现在正是上值的时候, 元伏在,谢流忱多半也在。
  她回头略望了望。
  谢流忱恰在这时抬头,正看到她今日少见地穿了一身碧色衣裙,像一抹清浅干净的春光。
  他知她惯穿紫色, 碧色却也格外适合她。
  她的目光从元伏转到他的身上, 又很快收回去,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好像他是无关紧要之人。
  过了会, 她才对他露出客气的笑容,向他行礼。
  谢流忱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她自然流露的那个眼神。
  他走上前,问:“夫人是要出门吗?”
  崔韵时点头:“去自家铺子里转转。”
  “这些琐事可以交给身边得力的丫鬟去干,夫人不必这般操劳。”
  崔韵时点点头, 又嗯了一声,而后再无他话。
  谢流忱等了等, 仍没等到她说些什么。
  她这样疏离又客气的态度,他早也想到了,并不气馁,只解下腰间一个香囊放到她手里:“近日赢虫病多发,戴上这个,赢虫不会近身。”
  崔韵时收下道谢,转身要上马车。
  谢流忱不甘心只交谈了这么几句便要结束,忍不住向她走了半步,又顿住。
  不能纠缠太过,否则既失了风度,又惹她厌烦,该徐徐图之,不可心急。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几人坐着马车离去,方才上了自己那辆,往刑部衙门去。
  ——
  车帘落下,外边的人再看不到里边的情形,崔韵时转手就将香囊交给芳洲,芳洲拿着香囊嗅了嗅:“好香啊。”
  崔韵时:“那便归你了。”
  芳洲:“我不要,
  这香气虽然好,可这是公子送的,我用着膈应。”
  她一边说一边深呼吸,像只小老鼠一样嗅闻着香囊,显然是对这味道很中意。
  马车忽然颠了一下,行云问外边的车夫:“赵叔,怎么了?”
  车夫忙道:“夫人和姑娘们没事吧?是有块碎石子顶住车轮,现下已经过去了。”
  行云闻言不再多说,回过头却见芳洲一脸失望地趴在车窗上往外望。
  方才马车颠簸的时候,芳洲整个人撞上车窗,手里的香囊也从窗子那掉了出去。
  她眼看着不断远去的香囊,有些怅然,又觉得既然是公子的东西,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崔韵时看她这样,觉得好笑:“这下你不用膈应了。”
  “现在是不膈应了,但是感觉跟丢了钱一样难受。”芳洲发出幽怨的声音。
  崔韵时安慰她:“等会顺道去兰芳阁,给你再买一个气味一样的,挑你喜欢的颜色好不好。”
  芳洲闻言立刻不难过了,她把帘子拉上,将那个香囊抛在脑后。
  那还是个紫色的香囊,与她的肤色不衬呢。
  ——
  日暮时分,谢流忱回到府中。
  他问门口的小厮:“夫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比公子早一个时辰回的。”
  谢流忱心想,或许该让母亲邀崔韵时去清晖院吃晚饭。
  等她到了清晖院,他再晚上一会过去,吃完饭又能送她回松声院,到时再找个借口,说不准还能留宿在她房里。
  他把事情都往好的方面去想,心情好上不少。
  穿过一道月洞门,迎面几个丫鬟走过来,统一的云水蓝衣裳,唯有其中一人腰间佩戴着的紫色饰物有些眼熟,谢流忱略看了两眼,眸光忽的顿住。
  那是一个紫色香囊,上绣兰草蝴蝶,下垂流苏,与他今晨送给崔韵时的一模一样。
  元若察觉到谢流忱的目光,忙叫住那名丫鬟。
  谢流忱敛去脸上所有神色,淡声问:“你这香囊是从何处得来?”
  丫鬟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是……是奴婢捡的,就在府外不远处捡到的。”
  她有些紧张,辩解道:“真是这样的,公子,这不是奴婢偷来的,奴婢瞧它还很新,又干净,就捡起来自己用了,奴婢没有偷东西。”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好一会,也没听见公子说话,更加惶恐了。
  谢流忱无言良久,而后示意元若将她搀起来,他按捺着脾气道:“不必害怕,此事与你无关,将香囊解下交给元若,你好好做事去吧。”
  元若将香囊交到他手里,他看也没看,只将它攥着,不断往前走。
  前路花木茂盛,罩下大片阴影。
  他穿行其中,身上一时是暗色斑驳的树影,一时是血色夕阳的余晖。
  待回到房中,他在镜子前停顿片刻,看见镜中自己身上的白衣还是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仿佛他一路跋涉,仅是这世间的过客,它们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做的都是无用功。
  谢流忱将香囊放在桌案上,忽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一件被他送出去,又被她丢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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