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芳洲原本站在一旁,不想搭理谢流忱。
可她见他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便看了一眼他的脸。
然后她就愣了愣。
谢流忱的表情有一瞬间太过可怕,崔韵时的紫衣被风吹得飘飞,映在他瞳孔里,像一团熊熊燃烧的鬼火。
芳洲不得不问一句:“公子,你身体不适吗?”
谢流忱不语,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按捺住情绪,走向她,既然她把他忘在身后,他走到她身旁便是了,何必多想。
他伸出手,想要牵住她,这样她再走动时,就不会把他忘记了。
然而手指刚触上她衣袖上的一朵花,身后传来谢五娘的声音:“表嫂,我把东西拿来了!”
崔韵时立刻提起裙子走向谢五娘,谢流忱的手落了空,那朵柔软的花在他指尖转过。
他只触碰到它,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
谢五娘从锦囊里拿出要送给崔韵时的东西,那是一只小小的玉雕,被雕刻成歪着脑袋翻肚皮的小狗模样。
谢五娘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崔韵时介绍,这是她自己雕的,所以有些拙陋。
之前她听崔韵时说,她曾养过一只爱撒娇的小狗,名唤阿角,阿角最喜欢趴在她腿上滚来滚去地翻肚皮让她摸。
所以她就用明仪郡主赠予的玉料雕出了这么一只。
崔韵时既惊喜又感动,捧着玉雕看了又看:“你的手艺真好,若不是你当年不在京城,年纪也小,我都要当你见过阿角。”
谢流忱默然地看着她对谢五娘好一番感谢,差一点就要抱着她亲一口的样子,心中恍惚。
原来她同旁人说话时,不会忘记对方的存在,自顾自走掉。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上的笑容。
这样生动的喜悦表情,是崔韵时平日在他面前装都装不真切的。
他看了许久,终于难以承受地转过脸。
他怎么会以为她要与他和好呢,她一定很讨厌他,很怨恨他。
如果她有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很清楚这一点,不是么。
谢流忱努力想将这一切视作寻常,却只能一句一句地听着她和谢五娘说话。
那是与他说话时全然不同的语气。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跳在地上的琉璃珠,清脆得让他想要碾碎。
他忍耐着谢五娘,谢五娘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和崔韵时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谢流忱转过头盯着谢五娘,终于让谢五娘意识到她很多余,她说自己还有课业,得赶紧回去了。
崔韵时刚想叫她一起去松声院,晚上她们可以睡在一块。
趁她还没和离,还留在谢家的这段日子,她要多与谢澄言、谢五娘待在一起,将来她们天各一方,再相见也不知是何时。
不过课业也很要紧,她便没有再留谢五娘。
崔韵时一转身,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谢流忱。
不过无妨,总归没多久他们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她偶有那么一两回顾不上他,也算不了什么。
她对他行了个礼就要告退。
谢流忱看着她面上淡淡的红晕,那是无法掩饰的喜色。
与谢五娘说笑,她就能高兴至此吗。
谢流忱上前几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状似无事发生般地对她微笑:“夫人,我送你回去吧。”
他撑开伞,拒绝了芳洲和行云要上来举伞的动作,对她们道:“你们留在此处,我会让人来给你们送伞,今日便不需你们服侍了。”
说完,他将伞遮到崔韵时头顶,用目光无声地示意她跟他走。
崔韵时进入他的伞下,他们并肩同行,绕过半个庭院后,谢流忱感觉得到,芳洲和行云的视线被阻断,再也看不见他们。
终于只剩他们二人,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了。
他抿起的嘴角微微松下来,但在看到崔韵时拿在手里的玉雕时又再度绷紧。
谢五娘真会送东西,崔韵时日日看着这只玉雕小狗,便日日要想起她是如何失去它的,连带着将他再怨上一遍。
谢流忱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此时却不免心虚,思索再三,轻声道:“我再寻一只与阿角一模一样的狗给你养可好,一定与它一般惹人疼爱。你有它做个伴,日子便不会无趣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崔韵时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呼吸停滞一瞬,跟着停下,两人却已隔开数步。
他将伞倾斜向她,遮挡纷落的雨。
谢流忱眼看着崔韵时双脚站定,却在他把伞倾过来时,她微微抬起下巴,是要躲避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的靠近的动作。
他睫毛轻颤,不发一言地将伞再推过去些,以免她才擦干的头发又被淋湿。
崔韵时毫无动容地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他有时候就会做些让人误解的事,仿佛他满怀善意,一心盼着她好似的。
可她不是第一日嫁给他,她早看透了他的薄情与虚伪。
她今日原本心情很好,几乎觉得她不能释怀的往事都可随时间逝去,她再也不必频频回首,为之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