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一日日地将不同的工匠说修复不了的回复告知谢流忱,也一日日地发觉公子的眼神越来越幽暗。
元若不知道公子到底在和什么较劲,但是他真想劝他算了吧,换一把团扇吧。
可是每当他想开口这么说的时候,多看两眼谢流忱的表情,他就闭嘴了。
公子自我又固执,他认定的事,没有失败和做不到这一说。
在他眼里,只有时机未到,尚未完成,总之就是只要他还没死,那一切都有可能,他绝不会放弃。
元若愁了好些天,及至今日,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细水巷有一位手艺超凡的扇面师,她姓秦,同行都称她一声秦师。
行当内人人都知道她的技艺是实打实的高超,可是却没人向元若推荐她。
只因她嘴巴太不留情,时常得罪主顾,前年把人得罪狠了,被直接赶出京城,这几日见风头过去了,才灰溜溜地回来。
许多人还当秦师没回到京城,故而没人向元若提起过她。
元若立刻上门拜访这位秦师。
一番交谈后,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前年秦师会得罪人得罪得那么狠了。
因为秦师不仅脾气大、嘴巴毒,规矩还非常多,她说只为真正爱惜团扇之人做工,否则她宁愿干坐着,也不会给人修一根丝一条线。
她还要求团扇的主人自己来拜访她,人都没来,算什么爱惜团扇。
元若差点当着她的面掏出手帕擦汗,公子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了,外柔内硬,哪里是肯听别人安排的人。
公子听完定然不会去,但是秦师一定会把公子给得罪了。
真是何必呢。
可他没办法,只能如实转达。
没想到公子听完,不仅没有因为被冒犯而生气,还让元若询问秦师的日程安排,希望两人能尽快见面,谈过之后,秦师才能早日开始修复他的东西。
元若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公子最在乎颜面和仪态,秦师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他最忌讳的点上猛踩。
这团扇到底什么来历,难道是公子父亲留下的遗物,他才非要将它复原不可吗。
——
三日后,两人终于见上面。
元若完全不能放心,就秦师那张嘴,想要惹恼谁都很容易。
果然秦师一坐下便毫不客气地要求谢流忱画下团扇原本的图样,元若明白她的想法,既然是爱惜之物,怎么会记不住它原本的模样。
她想以此验证公子是否当真爱惜此物。
谢流忱没多说什么,依秦师的要求,提笔作画,画出了团扇未
被烧坏前的完整图样。
秦师看了眼那幅画,元若瞧得出,她挺满意的。
那接下来的事便好谈了。
元若松了口气,只听秦师道:“将东西留下,我会重新做一把与原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扇面,放心交给我吧。”
这与公子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元若心道不好,偷偷往公子那里一瞥。
今日一直斯文有礼,秦师说什么都照做的公子此刻还端坐在席上,听完秦师的话,连脸色都没有分毫改变。
他和善道:“那些寻常的匠人说无法修复,只能做个相仿的交差。秦师既然是此间翘楚,想来不会与他们一样,只有重做一把这个办法吧?”
秦师:“我可以做出几乎一模一样的扇面,你若不细看,是找不出与从前那柄有什么不同的,他们至多只能做到八成相似,我能做到九成九。”
谢流忱顿了顿:“秦师,我说过了,我的亲随也说过了,我要的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修复,不是重做,你明白吗?”
秦师察觉出他语气的不对劲,怎么,他还要威胁她吗?
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她从不惯着这些权贵子弟,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赶出京城。
她当即嘲讽道:“这般在意这柄扇子,你当初怎么不小心些,年纪轻轻的,手就开始抖了,拿不住扇子掉进炭火堆里,怪得了谁?”
她口齿伶俐,直接道:“你若是手有毛病就赶紧去治,在这里闹着非要我把烧坏的部分恢复如初,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办法,你有没有听说过碎掉的镜子能被修得毫无裂痕的?没有吧,没有就对了,现在你要我做的,比那个更不可能,你要做梦就回家去做,别在我这里闹腾。”
元若听傻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好了,秦师刚回京城半个月就又要告别京城了。
他看得出来,秦师说要替换整张扇面,公子还能控制语气,秦师讽刺他手脚不便身体有暗病的时候,他也只是微露不屑,根本没把她的胡言乱语当回事。
可是她说根本不可能将损坏的东西恢复成毫无伤痕的样子,并说他痴心妄想的时候,公子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很难看。
他阴恻恻地看了秦师一眼,秦师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然而他仅仅扫了这么一眼,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甚至还帮她带上了门,且合上门时也是轻手轻脚的,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秦师有些吃惊,这人可真是矛盾,前一会还在威胁她,这会又挺有礼有节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真是她见过最好打发的上等人。
——
元若从秦师那里离开时便知道,秦师估计要倒霉了。
果然,几日后他在集市上偶遇秦师,她一扫上回见面的自信与气魄,此时不仅面色发青,萎靡不振,而且在日头下走了没多久,便得由丫鬟搀扶着躲到树荫下坐着直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