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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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忱合上房门,没让任何人跟进来伺候。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掌中赫然是那柄一直被谢五娘把玩的团扇。
世上的东西都有各自的价值。
他用一百两,在谢五娘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做了交易。
这把团扇才是他和谢五娘交谈的目的,从她那拿走这个实在有如探囊取物。
只是谢五娘说的那几句话叫他心中微微不快。
他问谢五娘明日还会不会再去松声院,她的回答很笃定。
他了解谢五娘,她年纪虽小,却个性谨慎,若是感受到主人对她有半点不欢迎,或是有半分不便之处,她便会十分懂事地不再前去打扰,像逃命的老鼠一样动作敏捷地退到三十步之外。
可是对着崔韵时,她表现出的态度是亲近、仰慕,这说明崔韵时待谢五娘很好,好到她放下戒心,好到她对崔韵时心生依赖。
崔韵时是如何待谢五娘,才能让一个心思敏感的人主动积极地靠向她?
她们的感情可真是不错。
谢流忱握紧扇柄,兀自笑了一声。
崔韵时有见谢五娘的心情,却没有见他的心情。
她可真把谢五娘对她的亲近当回事,跟谢五娘玩起了善来善往,投桃报李,却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用心挑选了那么多她会喜欢的东西送去,可连一句真心的好听话都听不到,她把他当什么了。
谢流忱自觉近日收敛许多,和从前相比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难道他的姿态放得还不够低吗,就算当年刚回到谢家,在母亲面前装模作样的那些年,他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
谢流忱眼珠一转,余光瞥见元伏放在屋中的一盆炭火,元伏往里面丢了几张他不要的废纸,一团黑灰和碎纸片混在一起,辨不清原本的模样。
他将团扇移到炭盆上,松开手指。
团扇准确无误地落入火中,只是两个眨眼的功夫,火苗舔上透而薄的扇面,它像在燃烧,又像在融化。
谢流忱目不转睛地看了几眼,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从火中抢回被烧了一小半的团扇。
火舌贪婪地从他手上舔过,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明明被灼烧的只是他的手,痛感却迅速传至全身,如同一把斧头在他的身体里乱砍乱劈,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下意识就想松开最烫的团扇。
然而他的手指蜷了蜷,却再度紧握住扇柄。
他痛得想骂人,可是不知该骂谁,只能默然地保持姿态,盯着自己被火燎到的那片皮肉一点点地开始自我修复。
沉睡在他身体里的红颜蛊发挥了作用,极力催促着血肉生长愈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手恢复如初,最初剧烈的痛感却仍在身体里搅弄,让他的手都止不住颤抖。
太疼了。
谢流忱抓着这把让他受了不少苦的团扇,眼前晃过谢五娘紧紧捏着它时的样子。
可她握得再紧,他一伸手,就能在她和行云眼皮子底下将它弄到手。
崔韵时总是把自己的心意送给无法守住它们的人,白邈是这样,谢澄言是这样,谢五娘亦如此。
她对他们都心存幻想,那他呢,她对他有过幻想吗?
想来必然是有过的。
他看着被烧过的团扇,一半残缺焦黑的扇面,就像半张被火燎过的美人面。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十分浅显的事,除了他的躯体本身,世上所有东西都是如此,一旦开始燃烧,便再无复原的可能。
所谓修复如初,同样是一场幻想。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一颗未冷却的火星子,在他心头无声地灼烫了一下。
第24章
元若从前被公子交代过许多难办的差事,虽然中间时有波折坎坷,最后他都一一完成。
然而这一回公子要他做的事,他觉得他多半是办不成了。
那日公子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被烧毁一小半的团扇,要他找个能将它修复如初的工匠,再做一个正好匹配这把团扇的锦盒。
一看到团扇,元若就想到了崔夫人,但时下用团扇的人多得是,只不过夫人有搜集团扇的爱好罢了,这把扇子不一定就与她有关。
起初他不觉得这是多难办的事,京城里能工巧匠云集,随便进一家老字号找一位有多年经验的匠师不就可以了吗。
然而等他带着谢流忱的要求,跑了几家,他就发觉,他想得太简单了。
谢流忱要求修复扇面,无论要价多高,他都可以接受,只是必须将扇面修复得与原来一模一样。
所有匠师都告诉元若,他们无能为力。
这把团扇若论材质,并不是多么稀有贵重的材料,所以最好的做法便是重新做一把相似的,而不是在原本的基础上修复。
后者不是费钱费时的问题,而是根本无法做到,就算是世间最手巧的工匠,都无法将烧黑皱缩的扇面修复。
这几日跑下来,元若还没找到可以修复团扇的匠师,给那柄团扇量身定制的锦盒倒先完工了。
元若把锦盒呈给公子,就见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把损毁难看的团扇放进了一个更华美精致的盒子中。
元若嘴角抽了下,这扇子在锦盒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磕碜了。
而后他带着这个盒子,几乎要把城里所有出售团扇的商铺跑遍了,也没找到可以完成公子要求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