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谢流忱懒得去寻找裴若望的所在之处,他直接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道:“这是陆盈章的红玉耳坠。”
  裴若望猛地抬头,这一点动静被谢流忱捕捉到,他已经知道裴若望现在身在何处了。
  他将手里的红玉耳坠朝那个方向轻掷出去。
  一声轻响过后,裴若望死死盯着地面,谢流忱扔得很准,力道也把控得很好,那枚耳坠落在地上后没有弹动跳跃,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好像不是被人丢过来,而是有人将它轻轻地放在那个位置一样。
  少年时,裴若望便对他这一手叹为观止。
  后来他才知道,谢流忱不仅抛掷东西的手法很高明,下针的手法也是一绝。
  裴若望毁容残废后能活到现在,全靠谢流忱那一手奇诡的医术。
  谢流忱似假还真地抱怨:“下回别让我拿陆盈章的东西给你,显得我像个龌龊的变态。”
  裴若望检查过这枚耳坠没有任何损伤,这才将它衔在口中。
  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裴若望含糊道:“难道你不是变态吗?”
  谢流忱轻笑:“你就这样回报数年如一日地收留你照顾你的朋友吗?”
  他说完,看着裴若望旁若无人地爬回阴影中,将这枚旧情人戴过的耳坠捧在手里,对着惨淡的月光反复地看。
  谢流忱偶尔会来看望他,不是为了给他治病,或是别的什么,只是为了看裴若望沉沦情爱的丑态。
  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自己的父亲,裴若望比他的父亲幸运一些,他失踪数年,陆盈章也没有忘了这个情郎,每每说起他,语气中都满怀惦念与柔情。
  可是裴若望也不见得比他父亲好上多少,他怕被陆盈章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宁愿躲在谢流忱的宅子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还自虐般地,恳求谢流忱不断地告知他有关陆盈章的消息——陆盈章成婚了,陆盈章有孕了,陆盈章和正夫的孩子已经两岁了……
  裴若望听着听着便默然流泪,而后便想方设法地寻死。
  谢流忱为了让他消停些,便拿一些陆盈章无关紧要的小物事给他,聊以慰藉。
  谢流忱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自找苦吃,情爱是毒药,不叫人死,只叫人生不如死,他们一个个争先吃下苦果,然后像条可怜虫一样在地上打滚惨叫。
  这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能预料到的事吗。
  不要爱上别人不就好了吗。
  若是当真心喜,又不愿拱手让人,当**宠一样养起来不可以吗。
  裴若望感受到他的注视,侧头看向他,幽黑的眼眸在月色下闪着冷然的光:“你要我的报答吗,那我给你一个建议,别再把你逗弄宠物的那一套放在妻子身上,照我说的做,你迟早会感谢我的。”
  谢流忱笑了,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要拉人下水替死的水鬼。
  他很友善地说:“夜深了,你好好歇息吧。”
  谢流忱离开了。
  裴若望仍旧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他是无人在意的幽魂,整日在所有人的身后徘徊。
  裴若望看不得别人幸福恩爱,他得不到的东西,为何别人能得到。
  所以他格外喜欢看谢流忱与他那位夫人相处。
  每回他在暗中窥伺他们俩,他就忍不住发笑,因为他总会想到一句话,凡世间剧毒,解药必在五步之内伴生。
  谢流忱把这个女子娶回家,这和一条毒蛇亲自将能解它毒的草药种在自己洞穴边有什么区别。
  最好笑的地方在于,这条毒蛇还时不时过去嚼上草药几口。
  每每想到这里,裴若望心中的苦闷都减轻许多,还有什么能比看谢流忱的乐子更让人高兴的。
  他对谢流忱毫无感激之情,虽然谢流忱救了他,可是他感觉得到谢流忱落在他身上的同情目光。
  这让裴若望很愤怒。
  谢流忱可以在心里怜悯他,以他为诫,可是不能连带着同情陆盈章。
  谢流忱怡然自得地俯视所有沉溺于情爱之中的人,好像他自己永远不会踏入这个陷阱。
  裴若望真想坑他一把。
  可是想到陆盈章,他又想,不如做点好事好了,陆盈章一定不希望看到他做什么坏事。
  不过……
  裴若望轻轻地笑了。
  他知道即便他提醒过谢流忱也是没用的。
  谢流忱自负
  又自我,从不认为自己会出错,玩弄别人的心就像玩弄一只老鼠。
  他过得太顺利了,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所以他以为这次也一样。
  他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仗着自己的优势,享受着夫人对他的讨好,以为自己在和夫人的关系中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可是事实当真如此吗?
  裴若望埋头闷笑。
  每回谢流忱来见他时不是为了给他医治,而只是与他说几句有的没的,他便知道,谢流忱一定刚见完他那位妻子。
  谢流忱若不是心生动摇,怎么会没事找事,大半夜跑来和他闲谈呢。
  所以谢流忱会后悔的。
  他一定会后悔的。
  他就继续这么自以为是地对待她吧,等到她跑了,该被好好同情的人,就变成谢流忱了。
  裴若望想到那个画面便开心得不行,他将那枚红玉贴身收好,闭上眼睛,久违地感到一丝让他安宁的睡意。
  ——
  厚礼一批又一批地送去,松声院却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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