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正是叔山梧生母去世的同一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中元那日拂霄山回来后,便始终觉得奇怪而又说不出口的地方。
  前世那一份送到她手里的叔山梧的庚帖,被自己藏在枕头下面,每晚对着烛火看一遍,直到嫁入平野王府。丈夫的生辰她绝无可能记错。他明明是生于昭宁十七年,比兄长叔山柏小两岁,和自己同岁。
  他的生母怎可能在他出生之前便去世了?
  郑来仪抬眼看向紫袖:“容夫人她……”话说了一半,便见青霓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匆跨进门内。
  “小姐,外面有人找您。”
  “谁?”
  “是……禁军指挥使。”
  紫袖一时难以置信:“叔山梧?”
  青霓点了点头。两个丫头齐刷刷地看向郑来仪。
  郑来仪的手从庚帖上移开,眉梢微挑:“他一个人来的?”
  青霓点头:“叔山指挥使说,请小姐出府相见。”
  郑来仪冷哼了一声,这人好大的胆子,只身登门国公府,还敢堂而皇之地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去相见。
  若不是郑远持上朝去了,见他如此狂妄做派,一定叫人拎着棍子打他出去。
  “母亲没说什么么?”
  这也是青霓十分费解的地方:“夫人说,听小姐的。”
  郑来仪视线落回一旁案上放着的叔山柏的庚帖。这东西到她手里两日,始终没给父母一句答复,他们始终也不曾催问她。李砚卿知道她和叔山梧的交集,女儿如此消极应对容夫人求亲的态度,在父母亲的眼里反而成了另一种表态,或许因此才没有插手。
  前世他们也是这样,在挑选夫婿的事情上纵容自己一意孤行,才最终酿成大错。
  郑来仪看着庚帖上叔山柏的出生年月,忽地站起身来:“那我便去会会他。”
  第37章郑来仪,不要嫁给叔山柏。
  紫袖连忙转身去拿衣服, 在琳琅满目的衣架前犯了难。
  “随便什么都行,不用挑了。”
  紫袖会错了意,以为郑来仪是迫不及待, 笑着问:“那首饰便戴那一套孔雀双飞小山钗吧?”
  孔雀双飞。
  这名字挑动了郑来仪的神经, 她冷笑一声:“孔雀是什么忠贞的鸟么?难道不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紫袖一愣,没接得上话,只听郑来仪沉声道:“首饰都不用了,就这样吧。”
  迈出门的脚步一顿, 她转身对紧跟在后的紫袖道:“你留在家里, 让戎赞暗中跟着就行。告诉母亲,我去去就回。”
  紫袖脚步一顿, 不无沮丧地应道:“是。”
  -
  叔山梧一身帝释青的襕袍, 蹀躞带束出利落的腰身,长发用玉簪束起。他背着手安静地站在国公府门前宽大的石阶下等人, 看不出半分武将气场。
  这副画面难免引得过路人遐想连篇:这又是谁家儿郎如此风姿明净, 来国公府的必定是朝廷要员, 也不知婚配否?
  “指挥使大人有事找我?”
  叔山梧转过身,郑来仪背靠着气势磅礴的朱漆大门,在台阶的另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
  “什么事, 说吧。”她站着不动,眸色冷厉。
  “姑娘可否同在下去个地方?”
  郑来仪皱眉, 面上的狐疑一闪而过。阶下的人既无更多解释,也无劝说的意思, 只耐心地等她回答。
  去就去, 难不成还怕你。她转身朝着门内吩咐:“给我牵匹马来。”
  叔山梧唇角勾起一抹笑。郑来仪明明看见了他的神情, 却佯装未见,由着家丁搀扶上了马, 握住缰绳,垂眼看向仍站着的人:“去哪儿?”
  叔山梧收敛了笑意,跟着翻身上马:“姑娘请随我来。”
  “卖什么关子……”郑来仪嘟囔着一扯缰绳。
  二人从射金门出,一路向西,脚下的路从宽敞的大道逐渐变得蜿蜒曲折,直到进了拂霄山,郑来仪才有几分猜到他们是要去哪儿。
  林木幽深,山泉潺潺,鸟兽鸣叫不绝于耳,拂霄山里凉意沁人,从暑热蒸腾的都城来到这里,让人不觉松弛几分。
  山道难行,叔山梧有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身后人跟得上。戎赞借着茂密的丛林,敏捷似猿猴一般,不远不近地一路跟着他们,而叔山梧状若未察,只眉眼间冷笑一闪而过。
  “到了。”
  叔山梧翻身下马。郑来仪抬头看着霄云寺庄严的院门,一时未动:“为什么来这里?”
  “有事要说,也有话要问。”
  叔山梧答得简单,朝着马背上的郑来仪递出手。她没理会,抓着马背上的鬃毛,慢慢地下了马。这副小心而倔强的姿态,让叔山梧想起青州马场上的那一幕,唇角一勾,将手收了回去。
  今日的霄云寺香客不多,悠然的钟声里,二人沿着长廊穿过正院。逐渐靠近通往后山的那一道木门时,郑来仪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这里是……”
  叔山梧转头看她一眼,推开木门,率先迈步出去,在院门外安静地等着她。
  陡峭山壁倾斜向上,无数藤蔓从高处倒垂下来,如同天然的绿色帘幕,帘幕后是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一座座佛像。山壁前只有寥寥两三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正双手合十,跪在一尊高大的观音像前喁喁念祷,姿态虔诚。
  叔山梧沿着山壁,几步走到山壁角落那座报身佛前停下,而后转身,朝郑来仪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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