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下一瞬,越冬的双眼猛然睁大,额角青筋突起。
  箭头从她的后背钉入,又从心口冒出,血涌得并不如想象中多,只是在衣衫上缓缓地绽开,在夜色里,甚至并不显眼,只是一团深色的,晕染开的痕迹。
  她的喉头发出模糊的声响,手徒然向前抓来,眼中血丝通红,似乎想对姜长宁说些什么。
  但是姜长宁挪开一步,避过了。
  于是她扑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再也没有动弹。背后的箭杆,依旧立在半空。
  薛晏月这才回过神来,猛然回头四顾,怒喝:“是谁?给老娘出来!”
  她手下的士兵亦纷纷拔剑出鞘,成阵型地靠拢过来,个个神色警戒,如临大敌。
  而树丛后面,一队骑兵,轻巧跃出,因在马背上占了优势,顷刻之间,便将站立的士兵扫倒了好几个。连薛晏月也猝不及防,一下向后摔在地上。
  待到了跟前,才看清,竟也是羽林卫的服色。
  为首的那一个潇洒收了剑,引着马小步踱了一圈,才停下来,向着姜长宁一抱拳:“末将来迟了,殿下没有受惊吧?”
  而姜长宁只仰头望着她,微微一笑:“不迟不迟,多谢崔将军,来得正是时候。”
  那人叫崔行云。
  上回在行宫救火之时,她遇见过的那个羽林中郎将。
  第46章 对峙
  只见这突然现身的一支羽林卫,人人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鬃毛油亮,好不威风,在夜色、火把,和一片喊打喊杀声中,训练有素,径自巍然不动。
  真仿佛神兵天降一般。
  她们乘在上面,天然地高人一头,几息之间,薛晏月及手下人倒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狈难言。
  薛晏月跌坐在地上,让一名士兵的剑指着喉咙,面无血色,仰头怒道:“你们要反了天吗?”
  崔行云冷脸俯视着她:“末将劝将军三思,今日反的,不知究竟是谁?”
  “你该听令于本将军麾下!”
  “军令如山,的确不假。但末将受的是大周朝的恩惠,忠心的也是大周朝的陛下,将军若要一意孤行,只能恕末将不能苟同。”
  崔行云一挥手,沉声道:“看押起来。”
  身边的部下立刻领会,有几人翻身下马去,在其余同伴的威严逼视中,轻松地将薛晏月一行人缴没兵器,又以绳索捆起双手,令其跟随在马队之中。
  薛晏月趾高气昂惯了,何时受过这等当俘虏的屈辱,当即气得面色紫涨,破口大骂。
  谁知一扭头,正对上马匹圆溜溜如墨丸的眼睛,掀起眼皮看了看她,似乎被她的聒噪所惊,打了一个响鼻,威胁似的抬了抬前蹄。
  于是她万般不忿,也只得将脾气忍回去,只低声骂了一句极粗鄙的话,问:“你们这破马哪里来的?”
  崔行云神色从容:“晋阳侯赠的。”
  “什么?”
  “末将方才往北苑接应晋阳侯,大人道,唯恐我们多有不便,正好军中有多余的战马,便赠予我们,让我们不必恋战,快些赶回来护驾。”
  她唇边带笑,神采飞扬,向着北面遥遥一拱手:“晋阳侯一片苦心,末将不敢轻忽。”
  但终究还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没忍住,低头轻轻拍了拍战马的脖颈,现出几分新鲜神色来,感叹道:“宫中向来不许骑马,我的骑射都快荒废了。这军中战马,当真是漂亮得紧。”
  薛晏月瞧着她的模样,便七窍生烟:“是救驾,还是谋反,你们自己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当晋阳侯和齐王是什么好东西?”
  事到如今,她俨然连场面工夫也不做了,只冷笑连连。
  “谎话说多了,你们不会真信了吧?”
  崔行云将目光从马匹身上收回来,昂首牵着缰绳。
  “薛将军何必推己及人。”
  “什么文绉绉的词,老娘听不懂。”
  “你与太师生出反心,今夜祸乱宫中,齐王殿下与晋阳侯忠心平叛,岂能混为一谈。”
  “平叛?她?”
  薛晏月怒视着姜长宁,想要抬手指她,无奈双手皆被绳索捆在一处,想要动弹,竟不能够。于是越发憋闷,只目眦欲裂。
  “你们分明就是勾结在一起,我呸!”
  崔行云不动声色,策马挪动了几步,牢牢挡在她与姜长宁之间,将她的视线隔开,神色坦荡。
  “末将极敬佩齐王殿下的为人,还请将军谨言慎行。”
  她长眉飞扬,拍了拍腰间的剑鞘。
  “前番在行宫之中,末将曾亲眼目睹,殿下对无辜受罚的老臣暗加关照,又有心体恤我们这些掌刑的羽林卫,不让我们为难。宽宏仁厚,令人钦佩。此为其一。”
  “随后陛下寝宫失火,火势凶猛,连同末将在内,无人敢近前,齐王殿下却敢只身闯进火场,救出陛下。实在令末将既惭愧,且不得不动容。此为其二。”
  “再有便是……”
  她微微仰头,现出唏嘘神色。
  “殿下分明能全身而退,却不顾末将阻拦,强行折返回去,救那位公子,以至于遇险,被压在废墟之下。世人皆道,女子不应为男子所误,何况是殿下这样尊贵的身份,但末将却偏偏以为,能对自家夫郎有情有义者,于大事上方才值得托付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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