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挪了挪屁股,欲盖弥彰地将那根银丝镂空竹箫藏在了身后。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这个理,墨玉笙自然懂。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对元晦坦白,但绝不能是现在!
  他才刚上演了一出舍命救美的戏码,而这个“美”甚至不是个“人”……此等荒唐的举动,任谁看了都很难不去多想……
  另一边,元晦初见那竹箫只觉得有些眼熟,心中隐约有个念头:“是我送的那支吗?”
  但看那竹箫被人细心地镶嵌上了龙凤银丝套又有些迟疑。
  他于是旁敲侧击地问道:“这把竹箫……是师父在镇上买的?”
  墨玉笙目光闪烁,含糊其辞道:“故人送的。”
  皮糙肉厚,即便是胡说八道也端得是一本正经的墨某人,何曾这般扭扭捏捏过?
  元晦原本还不太确信,看到墨玉笙这副表情,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哦”,元晦挑了挑眉,眼底露出几分促狭,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师父还真是桃李满天下,这么处避隅都能遇上故人。”
  墨玉笙心知这臭小子八成是在故意消遣自己,但自己这事办得又实在不够爷们儿,多说一句都显得自己更加像个婆娘,他于是利落起身,拍屁股走人。
  元晦跟在他身后,嘴角都要咧上了眉梢,两湾梨涡更是盛不下这满面的春风。
  他如此聪慧,掐指算了算就将事情的经过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昨日墨子游晚归是去修那把竹箫。今日他又为了那把竹箫,以身犯险。
  倘若一个人将一件信物珍藏密敛,除了念旧,还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吗?
  比如因为……某个人?
  他与他之间,是不是比他以为的,要更近一些?
  他抬眸凝视着墨玉笙的背影。
  暮色四合,黄昏缩成一道光影,定格在墨玉笙身上,他仿佛站在光阴回廊的尽头,看起来遥不可及。
  元晦试着抬了抬手,竟是触手可碰。
  ……
  师徒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平地悄然裂开了一道豁口。
  墨玉笙走在前面,一脚踏进空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开始极速下坠。
  元晦眼疾手快,本能地拽住了他肩头的衣料,正准备捞人,却发现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死死地卡在半空中,而那东西力大无比,合两人之力都不敌。
  元晦匆匆扫了一眼深渊,奈何雾气太重,什么都看不清。
  “松手!快!”
  墨玉笙疾声道:“我足下被乱枝缠着,动弹不得,你先松手,在这乖乖等我脱身。”
  便是这片刻功夫,他手起掌落,将一轮又一轮缠上来的乱枝斩断。
  然而那乱枝就如潺潺流水,连绵不绝,刚被劈断便有新的滕蔓从四面八方探过来,如跗骨之蛆般攀上他的四肢,不遗余力地将他拉向深渊。
  两人僵持了片刻,只听“呲”的一声响,那单薄的衣料承受不住诡异的蛮力,断作两截,几乎在同时,元晦纵身一跃,赶在墨玉笙被浓雾吞噬前一把抱住了他,两人一并滚下了断崖。
  这断崖深不见底,崖壁陡峭笔挺如杆,没有丝毫缓冲,别说两具凡胎肉体,便是两块坚硬如铁的磐石着地也会碎成粉末。
  好在越接近崖底,雾气越发稀薄,在离地面三丈高处雾气散尽,那下临无地的深渊终于现了底。
  墨玉笙揪准时机,出手如闪电,对着谷底重重拍下几掌,地面顷刻间沉下几组掌印,在谷底掀起一股气流,一飞冲天,与极速下坠的二人在半空中撞了个满怀,将两人重重托起。
  那乱枝似是受了惊吓,短暂地收回了触角。
  与此同时,应着一声清越的金石之声,元晦反手将一点红斜插入壁,切着崖壁一路滑行,护着两人平稳着地。
  二人还未站稳脚跟,便见一根手臂粗细的枝条如水蛇吐信般蜿蜒而来。
  那枝条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分裂出成千上万的细枝,汇作两股,扑向二人。
  两人避之不及,一人被缠了腰身,一人被束了手脚。
  随着乱枝逐步收紧,一个半人高的白色人形状物缓缓在黑暗中现了形。
  那东西身子肥大,形若纺锤,有头有足有手,面貌酷似人相,赫然正是一只硕大无比的千年土精。
  土精一手抓地,一手分化作两股乱枝将两人禁锢在侧,那张无相脸忽地动了动,像是划过一个诡异的笑。
  墨玉笙被缠成了一粒漂亮的粽子,四肢动弹不得,可即便只剩一张嘴,他也绝不愿坐以待毙,当一枚安静的美男子。
  他的目光在土精身上流连了片刻,笑道:“我道是什么怪物,原来是根成了精的土萝卜。”
  他长眉一挑,对着元晦道:“好徒儿,今日晚餐可是有了着落。烤萝卜,煮萝卜,蒸萝卜,焖萝卜,你想怎么吃?随你挑。我做东。”
  那土精虽听不懂人话,却也觉得此人晦气,它似乎是皱了皱眉头,转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向元晦,不断分裂出乱枝将他缠了个滴水不漏。
  元晦没有太费心思去挣扎,而是含笑看向墨玉笙,接口道:“师父可得好生生火,别把山头给点着了。”
  墨玉笙低笑几声,“我若失手烧了这五毒山,山下百姓岂不得给我建座庙堂,逢年过节给我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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