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几点来着，好像是晚上，现在几点了呢？
叶绡绡不敢睁开眼，仿佛一睁开便能看见漫天红色的粘稠血液爬上他全身，眼前事物转着圈扭曲线条，令他想吐。
片刻后，薛巅峰打着电话开门进来。
“……嗯，知道了。好，操，这叫什么事儿。”薛巅峰语气中难掩怒火：“让公关部今天加班盯着，有点风吹草动都得盯死了，把火苗掐灭在摇篮里。不行就花钱买水，额度……等总监回来了批吧。”
叶绡绡靠在沙发扶手上，睫毛颤了颤，想要说话。
“你别动了，糖水喝了吗？”薛巅峰问，“吓着了吗，这么大反应，晕血？看你当群演也沾过血包，没事啊。”
叶绡绡摇摇头。
薛巅峰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现在有点麻烦。刚那个跳楼的人，是康雨倩。”
叶绡绡眼睛倏然睁开，迷茫中透着震惊。
薛巅峰道：“那个小区本来就住了很多小明星小网红，但我也不知道康雨倩也住那儿，这谁能想到呢。她最近日子不好过，本来就混得不好，傍了个导演，眼看终于有机会演个女主角了，又被爆知三当三。女主角没了，将来也完了。”
跳楼的是他知道的人，这件事这大大出乎了叶绡绡的意料，但细想又合情合理。
康雨倩遭受了人生中最致命的打击，这不是选秀时拿了十一名，或者后续在圈中屡屡碰壁能比的。
她和刘斐然导演及其原配扭打的视频被爆出来，对于一个经营清纯玉女人设的女星而言，几乎等于断送了前途。
可是前途没了，就要死吗？干不了这一行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对于康雨倩来说，可能就是这样吧。
叶绡绡突然感觉很想吐，脑中那滩爆裂的画面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
那是他见过的人，很漂亮的女孩子，看外表还很青春，穿着一身露肩小礼服裙，在日式开间温暖的黄光下得体的微笑。她会愤怒地咒骂，会皱眉会露齿。能说会动。
然后溅落到地上。
叶绡绡感到胃部痉挛起来，跳起来踉跄了一下，往厕所冲去，随后激烈地呕吐出来。
五分钟后，他才听到薛巅峰敲了敲开着的门，在门口问：“好了吗？实在不行上医院去。”
叶绡绡沙哑着声音，说没事。
薛巅峰听见回话，走进来，拍了拍叶绡绡的肩膀。叶绡绡拧开水龙头，在脸上泼了一捧水。他看到自己手背青筋凸起，右手虎口往上至掌根处血肉模糊，被水冲过以后边缘发白，还在微微颤抖。
这双手已经属于成人了，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也被一些小姑娘夸过好看，舔舔。
是属于自己的手，一个成年人的手。
“我真的没事。”叶绡绡冷静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哑声道：“傍晚还要去卖杂志吧。”
“是杂志签售会当嘉宾，谁要你卖了，”薛巅峰蹙眉道，“反正好多嘉宾，少你一个不少，我打个电话去。”
“真的没事，我去吧。”叶绡绡说。
下午六点，叶绡绡做好妆造，赶到了签售会。燕燕跟在他身后，满脸的担忧。
主办方租了一间商场的二楼中庭，地方很大，但空调不太好，燕燕很担心，一口气撕了五个暖宝宝给叶绡绡贴上。
候场的时候，叶绡绡刷了刷微博，康雨倩跳楼自杀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开，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俗话说人死为大，前些天还在咄咄逼人咒骂小三不得好死的网友，不少都不再发话。另一波正义使者则开始高声发表感言，声称道德瑕疵不应付出生命的代价，网络暴力正是杀害康雨倩的元凶。
热搜词条上全是康雨倩相关，这个姑娘这辈子活着的时候从没有过这么高的热度，甚至打架视频被网友群嘲的时候都没有。
事件的另两位当事人被人不断圈出来，问他们什么想法，尤其是罪魁祸首刘斐然刘导。
这件事，说到底，知三当三的康雨倩有错，刘导的错更是无地可洗。但又有人出来指责他们，问你们想得到什么呢？刘导已经发了道歉声明，这还不够，难道也要他跳楼谢罪么？
叶绡绡的名字也被提及了几次。
正如薛巅峰担心的那样，这个事件里，虽然叶绡绡是无辜受害者，但在后续舆论战中，他博得了更多网友的同情和喜爱，算是“赢家”。
便有人质疑，这件事之所谓闹这么大，莫非是叶绡绡在背后买了推手？甚至视频是否就是他曝光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康雨倩的死是否应该算在叶绡绡头上？
见不得人好且喜欢阴谋论的网友一直都存在，声音还不小，反正只要不打大名，就不会被搜索引擎捕捉到，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问到就说口嗨一下，能奈我何？？
叶绡绡猝不及防刷到一条类似的言论，吓了一跳，燕燕看到后也脸色一白，赶紧把他手机抢过去。
“别看啦小叶老师，”燕燕说，“这事儿咱们问心无愧，薛哥也已经让公关部看着了，会花钱压下去的。放心，没人真的这么想，要相信大家啊？”
叶绡绡点点头，但心中还是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燕燕说：“房子的事你也别担心，这个小区暂时是不能住了，但还有别的备选。卓老板说了，他出钱，这次一定租个好的……”
叶绡绡勉强笑了一下。
他突然有了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活动快要开始了，叶绡绡收拾了一下情绪，拍拍脸让自己精神起来。
没关系的，叶绡绡想，不过是晚几天而已，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住处的。那里也会有健身房，有小花园，有供业主夜跑的跑道。
就算没有，肯定也会有一张床，一间小小的厨房，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杂志方活动办得很盛大，叶绡绡上台讲话时，底下竟然有不少粉丝尖叫，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签售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围着他，叶绡绡一个个感谢了，队伍前进的很慢，到最后叶绡绡不得不几个人一起感谢。好在大家都没什么怨言，善意地夸他演技好，长得帅，镜头感也很强，前途一片光明，还关心他手怎么受伤了。
结束后，主办方派人送来慰问的小礼物。那位摄影师还亲自过来了一趟，问叶绡绡要不要一起去聚餐。
“谢谢林老师！”叶绡绡抱着做成大橘子状的礼物包，受宠若惊道，“但我今天是真有点事要先走，很抱歉……”
“理解理解，”诗人笑了笑，“其实没想到你还会来，眼睁睁看着你火了，我还想你估计是没空了。”
“这不是逮到空了么，”叶绡绡腼腆笑，“只要能来，我是一定会来的。”
离开众人，踏入走廊，叶绡绡笑容消失，面露疲惫。
燕燕跟在他身后，心疼道：“赶紧回吧，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好好睡，太累了。”
叶绡绡嗯了一声，推开商场侧门，冷风扑面来，他又问道：“回哪儿？是公司旁边开间房么？”
燕燕掏出手机：“我问问啊……”
没等燕燕收到回应，叶绡绡脚步先顿住了，呆呆地看着路边。
商场北出口外有一座小喷泉，越过去便是车道，有辆suv停在那里，薛巅峰正站在车门旁。
但叶绡绡的视线只分了半点给薛巅峰，因为在车尾，正有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灯前，戴着口罩，低头划着手机。
“持玟？”叶绡绡喃喃一声。
燕燕猛地抬起头，就见叶绡绡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前迈步，继而小跑，最后狂奔起来，向着持玟冲过去。
“靠！”持玟吓了一跳，千钧一发之际揣好手机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叶绡绡：“干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叶绡绡摇摇头，只紧紧抱着他。
夜风寒凉，喷泉散出有规律的哗哗声，北门不是常用出口，周围行人稀疏，唯有路灯车流闪亮，穿行成或金或红的光之线，将夜色紧密缠绕。
叶绡绡有些微哽咽，不敢出声，持玟身上有他熟悉的香味，令他感到非常的安心。
“好了，车我直接开回去，小陈也直接打车回吧。”持玟兜着叶绡绡，朝着旁边说。
齐萱阳的声音传来：“住几天是没事，但……”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持玟不耐烦道，“薛经纪，麻烦你的车送齐姐回。”
薛巅峰的声音：“没问题，今天麻烦你了。燕燕，走。对了，你那儿缺什么吗？”
“什么都不缺，你们把他明天要用的东西送来倒是真的，我明天也要一早走。”持玟说。
“行。”薛巅峰说。
叶绡绡听见车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引擎发动，旁边薛巅峰的车开走了，他还埋在持玟肩窝不肯起来。
持玟烦了：“还不起来？在这儿吹冷风有意思？又不怕狗仔拍了？”
叶绡绡忙站直了，看着持玟，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