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方阳明抖若康筛。他想躲,又无法预测躲避开的后果。想闭眼等待审判,又不能真的坦然接受。
  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脑袋痛得快要炸开,眼前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清。
  恍惚间他只听到耳边咻的一声——
  箭羽带着凌厉风声,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
  方阳明一个哆嗦,身下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九环!先生!”靶场老板小跑着跑过来看靶子, 完全不管脚下如烂泥一样瘫软的人, 只顾着冲远处的顾曜说,“先生,热身的第一箭就能有这样的成绩, 您可真是——”
  “行了,闭嘴,哪儿那么多马屁。”顾曜笑着骂他。
  卸下弓箭后,顾曜反手从腰后取出一把左轮手枪,咔哒一声,干脆利落地上了膛。
  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方阳明面前大约50米的距离。他右手执枪,对准了方阳明头顶小小的苹果。
  “我的好姐夫,你紧张什么啊?”顾曜轻声问他,“裤子怎么湿了?”
  方阳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靠身旁几个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维持跪立的姿势而不倒在地上。他口中喃喃念着“饶了我”“求求你”和其他含糊不清的话语。
  顾曜的食指轻轻一扣——
  砰!
  方阳明连五感都快要麻木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曜已经射出了第二枪。
  歪歪顶在他头上的苹果轰然崩裂,香甜的汁水四溢,沿着方阳明湿透的额头缓缓滑落。
  再往下,另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他双腿之间的地面,弹头钻进地里,钻出一个深深的小坑。
  这两发子弹击毁了方阳明最后一点强撑着的心力,他的鼻子闻到了苹果的甜味后,巨大的恐惧和死里逃生的庆幸同时将他湮没。
  他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顾曜啧了一声,对身后随便一个人挥了挥手:“给我找桶冰水。我话还没说完呢。”
  冰凉的水混着大块大块的冰兜头浇下,方阳明却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顾曜踢踢他,见他真的没有反应,便遗憾地说:“没意思。”
  他蹲下身子,在方阳明耳边低声说:“不知道你是真晕还是装晕,滚回去告诉顾源,他找谁合作不好,非要找你这个窝囊废。”
  他想拍拍方阳明的脸,又觉得那上面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实在无处下手,索性罢了,继续说道:“你呢,也是个拎不清的。顾源是什么人?你以为他能当你的靠山?真不知道你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先留你一条命,让你看看顾源是怎么死的,让你知道知道你有多愚蠢。”
  *
  洗完澡出来时,顾曜发现柳月阑还没睡,就靠在床头等他。
  顾曜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还没说话先亲了亲他的脸:“还不睡?”
  柳月阑平静地问他:“你下午去干什么了?”
  顾曜说:“西边的射击场,跟你说了啊。”
  他抱着柳月阑,让那人靠着自己的肩膀,挑着能给他听的真话说:“太生气了。射了一箭,打了两枪。”
  柳月阑从他怀里退出来,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真的?”
  他想了一会儿,又问:“方阳明还活着吗?”
  顾曜失笑:“活着!”
  顾曜知道自己一些手段很容易让柳月阑恐慌,争吵过很多次之后他学会了说话说一半,算是勉强照顾一下柳月阑的情绪。
  他用手指梳着爱人的半长的头发,说:“虽然方阳明愚蠢自大还总是挑战我的底线,但他毕竟是阿昭的丈夫——你还不知道,阿昭怀孕了。”
  柳月阑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连柳月阑,都不看好顾昭的婚姻。
  方阳明是个只有一张好皮相的草包,偏偏还敢打顾家的主意。本以为这是顾昭一时兴起,没想到……
  顾曜说:“刚六周,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
  下午他给顾昭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跟顾昭大吵一架,也因此得知了这件事,并且强硬地要求顾昭生产之后就离婚。
  这些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被顾曜咽了回去。
  柳月阑不想评价什么,但这件事实在是……他闭了闭眼睛,轻声说:“阿昭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曜亲亲他的额头:“你管她呢,一天天瞎操心。”
  柳月阑不再说话。他抱紧顾曜,几乎整个人嵌在他的怀里,好像只有这里才是最后一处避风港。
  木质香水还剩最后一点清新的尾调,柳月阑用力嗅着,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天夜里,他居然梦见了顾昭。
  顾昭和他们读同一间学校,只是大了两届。柳月阑转校过来的时候,顾昭已经很少来学校了,她那时已经定居在美国,在准备那边的升学考试了。
  他第一次真正见到顾昭时,已经和顾曜谈了很久的恋爱。
  那时的顾昭还很青春阳光,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娇养出来的大小姐模样。但她脾气很好,对谁都是笑意盈盈的。
  那天顾昭梳着高马尾,小蝴蝶一样跟在顾曜身边,一直笑眯眯地跟他说话。
  到后来顾曜都烦了:“你话好多,消停会儿。”
  他一扭头,刚好看到身后的柳月阑,便拍了拍顾昭的肩膀,给她指着自己的小恋人。
  顾昭回头看他,还没说话,先露出了耀眼的笑。
  睡醒后,柳月阑恍惚了很久。
  这些年顾昭每次回国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默,柳月阑几乎都忘了,明明以前她也是很活泼的女孩。
  再闭上眼睛,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柳月阑头晕脑胀地从床上爬起来。
  顾曜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出发去公司了。
  “昨晚没睡好?”顾曜过来抱他,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感觉你没什么精神。”
  柳月阑说:“一直做梦,没事。”
  他摸摸顾曜的胸口,又去摸他的后腰和大腿。
  顾曜知道他在找什么,故意开玩笑说:“让不让我上班了?”
  柳月阑瞪他。
  最后,顾曜带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腰:“这有一把枪。”
  又给他看自己的袖口:“这有两把小刀,没了。”
  他还把那把枪取下来给柳月阑看弹匣:“四发,跟昨天一样,我都不敢换,就怕你乱想。”
  “……”柳月阑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和阿fin天天装扮得像武器库,我怎么可能不乱想。”
  顾曜揉揉他的头发,搂着他的背,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柳月阑心里不上不下地吊着一口气,憋闷得很。
  临走前,顾曜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又折回来,没头没脑地说:“阿晞不是回来了吗,我打算慢慢让他开始接触公司的事了。”
  顾晞跟顾曜不一样,顾晞从小就没接触过这些,在这方面几乎算是白纸一张。
  柳月阑不知道话题怎么变到了这里,茫然地“啊”了一声。
  顾曜整了整领带,说:“有点后悔没早让他接触这些,不过现在开始也不晚。不能让他跟阿昭一样,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得给他找点事干。”
  他看着柳月阑,脸上难得没挂着笑:“我打算慢慢把公司的事情交接给阿晞,如果他能上手,我就慢慢退下来。我也有点累了,退下来,我们也能过点简单的日子。”
  身处高位久了,即便是对自己的姐姐和弟弟,顾曜也总像是家长一样。说着说着他有些惆怅:“阿昭结婚之后,我总在想,是我以前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把他们保护得有点……不知道人心险恶了。”
  柳月阑心里堵得难受,听到这话更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你是在保护阿晞,还是保护你自己?你不是……也一直在防着他吗。”
  顾曜原本在梳他的头发,听到这话后动作停了一瞬。柳月阑抬头看去,顾曜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他只是说:“保护我,就是保护他。”
  顾曜离开后,柳月阑在沙发上呆坐许久。
  他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心中尽是疲惫。
  另一边,阿fin问道:“先生……还去美国吗?”
  顾曜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暂时不去了。昨天的事还是吓到他了,今天一早搜我身呢,连我带几把枪都要摸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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