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津远今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和靳则序追忆往昔。
  “阿序你知道的。”他说的是两人小时候的称呼,“这个墓碑原本是给我准备的,这片空白的地方本来应该是雕刻我的名字。”
  江津远抚摸墓碑,好像在抚摸过去自己的那张脸,青涩倔强,沾满了鲜血。
  他突然笑出声:“我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将它送给你,毕竟还没死就替自己选好墓地,你也算是和靳叔叔一脉相承了。”
  如果是十年前的靳则序,大概会被他的话激得冲昏头脑,能当场将人按下死伤捶到半死,但将近十年过去了,那从旧事已经没那么重要,但要是真要提到当年,靳则序确实后悔,后悔当年自己拿的是的花瓶,不是一把匕首。
  “南城墓地的价格每天都在涨,看来我应该说声谢谢。”
  “你他妈放屁!”江津远刷地一下站起来掐住靳则序的脖子,五官因为巨大的愤怒扭曲在一起,他几乎失去理智,愤恨的目光死死钉在靳则序脸上,几乎像是要往他身上捅上成千上万把刀子,“靳则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却让我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月!”
  靳则序的脖子迅速蹿红了,掐在脖子的那双手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可见江津远所有的力道之深,他是真的要靳则序死,而后者站在原地,没有挣扎。
  良久,靳则序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他冷笑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一样。”
  ……
  十几年前,靳则序和江津远都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靳则序品学兼优,江津远个性张扬,两人的关系并不称得上好,却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靳则序是私生子,江津远的父亲出轨成瘾。
  所以第一次见到靳则序,江津远本能的厌恶,他讨厌那些好学生虚伪做作的样子,讨厌一个私生子鸠占鹊巢,他不止讨厌,他还有点害怕,害怕有一天母亲去世以后,也会有这样一个人来到他的家里,抢走他的一切。
  少年人的友情真的很奇怪。
  那一年,那个优秀又规矩的靳家二少爷放火烧掉了自家庄园,火光滔天,熊熊烈火烤得人身上滚烫,通过救援通道离开的时候,江津远和被惹人群冲散,他看见火光中站着一个人,一个黑影,腰杆挺拔,单手插在兜里,随手往火场里丢了一根烟。
  那人转过身,掸了掸身上灰尘,抬眸间,四目相对,炙热的火光在靳则序漆黑空洞的眸子里燃烧,冷得人脊背一凉。
  后来靳则序被赶去国外,他们之间开始保持联系,跨越大半个地球的时差里,江津远知道他在哪个餐馆里打工,靳则序知道他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快,江家就会迎来另一个女人,而江津远需要叫她“妈妈”。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显然江津远无法接受,他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变少了。
  靳则序很少回国,即便回去也很少回到江家,没人知道当年他为什么要烧掉庄园,包括江津远。
  庆功宴主角是他的哥哥靳成规,江家人也受邀参加。
  隔着宴会上觥筹交错的人影,两个少年人再次相见,分外生涩。
  稚嫩的脸上早就褪去的青涩,下颌的棱角和复杂的眼神足够他们惺惺相惜。
  两人各自端着一杯香槟离开充斥着人情交易的名利场,坐在酒店空荡荡的楼梯间里,两个杯子互相碰撞,酒水激荡,就像是少年澎拜的心。
  “伯母身体还好吗?”这是两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靳则序开口的。
  “不太好,她要死了。”江津远垂下头说,“我见过那个女人了。”
  靳则序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小三,那个继母。
  面对江津远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靳则序无言以对,因为他的身世同样不光彩,他没办法出声诋毁,那样等同于和江津远一起辱骂他的母亲。
  自尊心让靳则序闭上嘴巴,竟然无端生出愧疚之心。
  两人杯中香槟即将见底,楼道里的声控灯开了又灭,江津远坐在他身边,掩面抽泣。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江津远抬起头,问了靳则序一个问题:
  “你当年为什么要纵火烧掉庄园?”
  靳则序顿住了,江津远声音消散的那一秒,头顶上的白炽灯随之灭了,空荡的楼道里一片安静,消防通道指示灯泛着微弱的绿光,照不清彼此的脸。
  沉默了半晌,靳则序回想起几年来他们的联系,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靳成规第一次见到他和母亲时出现的眼神,隐忍的恨!
  楼道太过空旷了,一点点声音都会飘荡回响,经久不散。
  黑暗里,靳则序压低声音,将他的身世全盘托出,结束的时候,他彻底松了一口气,垂头时,他看见江津远眼里兴奋的光彩,起初,靳则许只以为他醉的糊涂了,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得逞之后的狡黠。
  “我烧的不是庄园,是玫瑰。”靳则序说
  靳家没有人喜欢玫瑰,却有着一大片玫瑰园,不是随意种的,是悉心养护的,每一片叶子,花瓣,甚至尖刺都是为了纪念,哦不,是祭奠。
  江津远发了疯地窜起来往外跑,等靳则序反应过来的时候,酒杯已经碎在地上,头顶的灯光瞬间亮了,他意识到什么往外跑去。
  远远的,江津远已经站在了那个备受瞩目的聚光灯下,靳则序猛地脚步一顿,他冲上台前那人揪下来,在他即将将那个秘密公之于众之前。
  意外让在场所有人哗然。
  “你要干什么!”
  靳则序死死揪住江津远的衣领,那一刻,他看到江津远眼底的嫉恨与妒意,就像那场庄园里的大火,不止对他一个人。
  江津远突然暴起,握住了靳则抓着他衣领的手,对峙间,江津远压低声音贴在靳则序耳畔,“你说我要是在这里把你秘密说出来会能不能毁掉靳家,毁掉你?”
  靳则序的神色瞬间变得冷冽无比。
  “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没想到还是个替身。”江津远笑容玩味,“真脏!”
  随着花瓶破裂的声音,江津远一头栽进碎片里,脑后迅速晕开一大片鲜血,和地毯上红色的花纹融为一体,娇艳欲滴。
  靳则序手里剩下的花瓶底部残片还在滴血,人群涌上来的前一秒,靳则序冷眼看着直直倒在地上的江津远,读出他上下翕动的嘴唇里吐出来的一句话。
  “靳则序,你他妈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雨水打湿睫毛,眼前像是起了一层雾,江津远掐着靳则序脖子的手缓缓松下来,佯装不经意道:“哦对了,你那个助理叫什么来着?楚衿是吗?”
  “江津远!”靳则序向前猛地揪住江津远的衣领,厉声警告,“你敢动他,我弄死你!”
  江津远走了,身后那束百合花早被雨水打烂,烂在土里。
  在他术后昏迷的第十五天,他的母亲去世了,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人错过了他和母亲的最后一面。
  橡树下,目睹一切的楚衿心脏迎来一记重锤,他踩着湿漉漉的草坪缓缓走过去,将伞撑在靳则序头顶,面前的人转过身,脖子上已然红了一大片。
  看到楚衿,靳则序第一反应是生气,他忍不住责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他的声音像是混了沙砾一般的嘶哑。
  楚衿没说话。
  靳则序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伞,“什么时候来的?”
  楚衿抬眸,淡淡道:“我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更~
  脑袋昏昏
  第49章 轻吻
  “飞飞呢?”
  楚衿:“江家人带走了。”
  雾气蒙蒙, 墓园一片潮湿阴冷。
  事实上楚衿来的很早,他目睹两人之间的争执,听见江津远愤怒的质问, 也清楚的看到了靳则序转身看向他时, 眼底流露出的伤痛和恨。
  江津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场雨里,但似乎并未走远, 他把自己困住了, 困在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中, 侵入骨血的湿气让他每走一步关节都要承受钻心的痛。
  只言片语中, 楚衿无法拼凑出靳则序的过去, 或许他们都一样,都是没人要没人爱的可怜虫。
  几分惺惺相惜不足以让楚衿放下所有戒备,他站在靳则序面前, 抬眸看向他,“那天晚上我接到的电话是他打给你的?”
  靳则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
  还没等楚衿接着问,就听见靳则序说:“我没去赴约,你知道的。
  “所以你不让我许敬山接触,是因为江津远?”
  靳则序的脑子瞬间断路了一下,楚衿的问题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是因为江津远吗?是,也不是。
  靳则序要说是因为他的嫉妒心,是因为许敬山心思不纯,是因为害怕你特么跟别人跑了!
  太荒谬了。
  靳则序轻叹一声,模棱两可地说:“不全是。”
  “是或不是,我不接受第三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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