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楚衿:“可爱你妹。”
  靳则序扼腕惋惜:“可惜,我没妹妹。”
  “……神经。”
  楼上,年意为了今天的检查已经等了很久了。
  年意对医院熟悉,按照靳则序的意思,楚衿怀孕的事情年意一个字也没对外说,年意心里也挺纠结的,一方面年意激动死了,这样一个特殊病例哐当一下砸在自己脑门上;另一方面,年意知道楚衿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事情,惆怅得很。
  年意承认自己有功利心,那可是崭新的sci啊,相当于到手的鸭子,还没煮熟呢,她可不能没了。
  但要是楚衿打定主意不要这个孩子,他们一个人也没办法。
  想着,远远的一件黑白条纹的外套走了过来。
  看清楚人,年意吓了一跳,这衣服?怎么楚衿和靳则序待久了,审美都被他污染了?
  罪过罪过。
  不过还好,楚衿长得好看,清冷的气质在那里,这件浮夸的外套穿在他身上都清新脱俗了几分。
  “靳则序呢?”年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这么大的事儿他不陪你来?”
  “他一会儿就来。”
  话音刚落,年意就看到靳则序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过来了。
  “怎么才来?”年意埋怨了一句。
  靳则序眉心微挑,“被某人挡在电梯外面了。”
  年意无语:“活该你。”
  其他的常规检查结束之后,年意带楚衿和靳则序进入一间空的b超室。
  “放心,不会有人来的。”年意关上门说,“楚先生,麻烦躺上去吧。”
  “好。”
  床并不高,楚衿没有脱掉外套,直接躺了下来,靳则序抬手想扶他一把扶了个空,最后只能讪讪收回了手。
  坐在一旁地年意注意到他的动作,努力压下嘴角,忍了又忍,忍住了没让自己笑出声。
  “衣服。”年意说。
  这下靳则序逮着机会了,“我来。”
  楚衿动作一顿。
  靳则序站在旁边,动作轻柔地帮楚衿撩开腹部的衣服,露出一截白皙的腰。
  冰凉的耦合剂涂在楚衿平坦的小腹上,腹部探头在年意手里滑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像。
  “能看到了。”年意边观察边说,“胚胎发育不错,胎心胎芽都有了。”
  第二次见到这个小胚胎,靳则序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除了激动,他更加紧张,握着保温杯的手心出了一手的汗。
  反观楚衿就淡定得很了。
  他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问,“年医生,能听到他的心跳了吗?”
  “哦,可以啊,稍等。”
  靳则序一听,立刻警觉了起来。
  片刻后,胎儿的心跳声猝不及防响了起来,回荡在这间b超室里,快速的心跳声,咕咚咕咚咕咚,就像小火车一样,一声一声,强健有力。
  年意温柔地笑了,“很健康的心跳声哦。”
  嗯,楚衿知道,此刻,他的心脏也跳动得很快,虽然他听过很多孩子的心跳声,但没有一刻可以和现在相比,心间酸涩,有点奇妙。
  楚衿没办法冷漠对待,不过他沉沉叹了口气,很好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他扭头看了一眼靳则序。
  不看不知道,靳大少爷举着手机,呆子一样,僵了原地一动不动。
  楚衿拧眉,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干呢?”
  靳则序恍然回神,扭过脖子,举了举自己手里沾了一手汗的手机。
  “我,我录音呢。”
  “……”
  楚衿怔了半晌,压低声音说了句,“……呆子。”
  作者有话说:
  更!
  第26章 理由
  楚衿在产科工作了不少年, 几年下来,他也算是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家庭,各种各样的病人和病人家属。
  见的越多, 楚衿对一个孩子的诞生就越是慎重。
  他见过一个人来医院没钱打胎的产夫, 见过重a轻o的窒息的家庭,见过漠不关心的丈夫和满怀期待的妻子, 这些难搞的病人最后往往都会落在楚衿手里。
  也不是因为楚衿医术多么高明, 而是他足够冷漠, 就好像关掉了共情能力一样, 不管是什么状况都不会影响他专业能力的判断。
  医院不会将待产的孕夫和引产的孕夫安排在一起, 但床位实在紧俏。
  楚衿还记得自己当住院医生时分管的一个病人,他是个单亲爸爸,甚至没有家属, 一个人来住院。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乐观坚强。楚衿查完房了他就会拉着自己聊天,给自己塞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他说孩子的爸爸是个混蛋,但孩子不是。
  他说他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
  后来产夫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星期,他每次都会问楚衿,孩子好不好?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楚衿没办法回答他,因为……孩子不好。
  基因突变,这个孩子生下来注定不是健康的。
  他的病床靠着窗户,楚衿带着最后的结果走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窗边盯着外头灰蒙蒙的天。
  楚衿默不作声站到他床边,
  “楚医生, 我的孩子在动呢。”他轻声说。
  一时间,压抑悲伤的情绪充斥着整个病房,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他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唇边绽开一抹苦涩的笑,怀揣着残存的希望等待判决。
  楚衿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向他说明孩子情况的了。
  只记得他说完之后,耳边只剩下崩溃的哭声。
  嚎啕大哭。
  不是病人一个人,病房里的其他产夫和家属都在低头抹眼泪。
  窗外,一阵压抑了好几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瓢泼大雨和歇斯底里的哭喊,楚衿拉上隔离帘,沉默着在他的病床前守了很久。
  他们都知道,这个不健康的孩子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留恋和不舍出生,即便这位产夫深深爱着这个孩子,他可以预见社会的不公和歧视会给这个孩子带来什么,即使他有能力抚养他长大,也仅仅是长大而已。
  一旦他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发现自己的缺陷,他会不会痛苦?会不会怨恨自己的出生?
  哭声停了,楚衿听见他的声音拉开帘子,良久,他看到产夫柔柔地笑了一下,说:“楚医生,我不想他生下来活得痛苦。”
  引产手术的日期很快定了,楚衿去通知他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下一下抚摸自己的肚子。
  按照医院规定,大月份引产出来的孩子是不能听见哭声的,否则都算是医疗事故,所以就算胎儿还活着,楚衿也必须在胎儿娩出的那一秒迅速捂住孩子的口鼻,然后注射药剂。
  听起来残忍,实施起来更加残忍。
  那个胎儿出来的时候还能挥动手脚,楚衿迅速捂住了胎儿的口鼻,但护士递药的速度太慢了,楚衿只能一直捂着口鼻,直到掌下的一小团彻底没了动静。
  护士举着针愣在原地,看着楚衿面无表情把胚胎裹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彼时的楚医生也刚正式参加工作没多久,初出茅庐,在场的主刀医生,麻醉医生和护士都被楚衿利落果断的动作惊到了。
  再后来,产科一众医生护士在对楚医生传闻的描述里又多了一个——铁石心肠。
  铁石心肠的小楚医生那天像个没事人一样连着跟了好几个手术,加班到深夜。
  医院公园的灯亮一整夜,忙完所有事情楚衿没有回家,他就坐在公园的路灯下,一支一支的抽烟,坐了一整夜。
  医学上如果界定今天引产的是一个孩子,那他的行为杀人的区别就在于,如果他不捂死那个胎儿,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也会停止哭泣。
  一旦引产的产夫听见孩子的哭声,那这道声音或许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痛苦与思念,成为无数个深夜里的梦魇。
  那晚之后,楚衿还像往常一样查房,跟手术,写论文,有点不同的就是,楚衿会不动声色地往那个产夫的病房多走几趟。
  宽慰病人的人很多,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每天巡房输液的护士们,还有护士长,医生,许多人。
  楚衿没有时间陪他说些话,他也没时间拉着自己絮絮叨叨。
  出院那天,楚衿抽身送他出去。
  那天阳光很好。很幸运,他没有一蹶不振,也没有想不开。临走前,楚衿把自己准备的出院礼物交给他。
  “楚医生,或许他…我说那个孩子,或许他还没有准备好成为我的宝贝,但没关系,我愿意等待。”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明媚开朗,楚衿却看到了一抹眸色深处的黯然。
  “楚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有自己的孩子?”
  这是他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时候的楚衿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
  “有。”
  ——
  冰凉的冷水浇在脸上,让人从情绪中抽离,恢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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