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真的?”杨大叔原本颓败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但他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灰暗了下去,“这里那么荒,离市区和酒馆,又都那么远,我上哪儿去找一户人家呢?”
  闻言,八字胡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审视,似乎在评估什么东西。
  见状,杨大叔先是觉得有点奇怪,大约过了十来秒,他才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他好像猜出了什么,但他又不敢肯定,生怕这只是他的痴心妄想,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您——”因为紧张和忐忑,他开始不自觉地吞咽分泌过剩的口水,“住在这附近吗?”
  “嗯。”八字胡没有否认,“十分钟的脚程就能到。”
  下一秒,只听“扑通”一声,杨大叔竟然直接给对方,原地跪了下来。
  “求您了,救救我!”他死死地握住对方的手,有些奇怪的触感,瞬间传达了过来,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活命,压根儿就没有捕捉到这抹异样,“我是外国来的商人,主要从事的是宝石的售卖,我承诺,只要您救活了我,我就会把本批货物里,最大最亮的那颗宝石,免费赠送给您,作为对您的谢礼!”
  杨大叔想起寇栾随口胡诌的谎言,再结合对方那一身昂贵的衣物,拼命地运转大脑,终于编造出了一种极度具有诱惑力的说法,希冀着对方能够动心。
  至于事后怎么办,他打算事后再想。
  总之,先活下来再说。
  “没必要。”八字胡主动扶起了他,然后将手伸进口袋,“我可以救你,但我需要你相信我。”
  “当然!”
  杨大叔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条手绢。”说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棕色的布料,同样质感极好,宛如真丝般细腻,“我需要把它,围在你的眼睛上系紧,然后由我领着你,到达我的住处。”
  “……为什么?”
  杨大叔看起来有些不解。
  “我是移居到这里的,原本是住在城内。”八字胡压低了声音,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不希望让任何人发现我的住处。”
  “明白明白。”
  杨大叔隐隐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八字胡估计是哪个达官贵人,因为厌倦了上位圈的勾心斗角,决定归隐田园,远离原本的那些是是非非。
  对方不想被外人打扰,好心救助一次,不代表对方愿意暴露自己的住处。
  于是,杨大叔就任由对方将那条棕色的手绢,覆盖住了他的眼部,还在脑后打了个结。
  时间紧迫,他也不啰嗦,适应了片刻,就立即开口示意对方,可以开始带路了。
  手绢虽然轻薄,不会让他觉得不适,颜色却又深又暗,几乎遮蔽了他全部的视野,还连带着让他原本就不怎么灵敏的时间感知,基本失去了作用。
  “到了吗?”
  他不停地问着同样一个问题。
  而每一次,对方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还没有。”
  不是,十分钟有这么久吗?
  杨大叔渐渐陷入了迷茫。
  他一边忧心自己的蚁毒,究竟还来不来得及解,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
  可能是因为安全感的降低,他总感觉自从他围上那条手绢之后,八字胡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事实上,这也是他不断地重复同一个问题的原因。
  他希望能够通过对方的声音,加强自己的安全感,顺便获知他们的进度。
  但面对他的问题,八字胡永远都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字,甚至连音调和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于是,这不仅无法加强他的安全感,还让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开始乱了节奏,脚步也迈得越来越虚浮。
  ……大概是因为蚁毒吧。
  杨大叔强撑着想道。
  “到了吗?”
  胡思乱想间,他又一次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然而,静静地等待了片刻,杨大叔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第387章 他是谁
  “您好?”
  杨大叔本想呼喊对方的名字,但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才发现,他压根儿就没有跟对方交换姓名。
  “您还在吗?”
  没有得到回应,杨大叔停顿了一下,又稍稍拔高了自己的声音。
  然而,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劳。
  除了呜咽的细细风声,不断地刮过他的耳边,他什么都听不到。
  “请问我们是到了吗?”杨大叔决定继续试探,“如果您一直不理我,我就把手帕移走了。”
  沉默了几秒,他的四周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不再傻傻地等待,杨大叔将手放到脑后,正准备一把扯下这条手帕,却听到了一声闷响。
  “咚咚——”
  “……谁?”杨大叔立即止住了动作,指尖却开始不停地颤抖,“先、先生,是、是您在敲门吗?”
  即便他问的是“敲门”,但他其实很清楚,敲门虽然也会发出“咚咚”的声响,却是相对清脆的动静,因为回声产生在室外。
  但他刚才听到的那声“咚咚”,简直沉郁到了极致,如同一个重度肺痨的患者,在猝然离世之前,从胸腔发出的最后一声咳嗽。
  除此之外,面对他最新提出的问题,他的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刚刚的那声闷响,不过是他的错觉。
  杨大叔再也忍不住了,他打算直接将手帕扯散,却再次听到了“咚咚”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响起的动静,不再是单独的一声,而是此起彼伏的“咚咚”。
  它们似乎来自不同的方位,却都是无一例外的厚重,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不仅不会让人感到和谐,反而带来了几乎要凝结为实质的压抑感。
  此时,杨大叔的手已经摸到了脑后的活结,只要轻轻一拽,他就能重新获得视野。
  但他忽然没胆子这么做了。
  战栗已经从他的指尖,传达到了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站立不住了。
  遍布在他身上的肿包,虽然奇迹般地停止了痒痛,却不约而同地转化为了另一种感受——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切割。
  迥异于那种现代化的机械切割方式,他的感受更为人性化,或者说是“独具匠心”。
  恍惚间,杨大叔在脑海里看到了一幅画面——
  一个个拿着刀片的小人,取代了原本的肿包,正在一点点地将他的皮肤,从他的身体上,轻而易举地划切下来,动作流畅而熟练,具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我……疯了吗?
  杨大叔近乎绝望地想道。
  与此同时,熟悉的痒意,也再度从他的鼻间传来,却不再是由内到外,而是由外到内。
  仿佛有无数只蚂蚁,通过他的鼻道,钻进了他的大脑,开始愉快地啃噬了起来。
  强烈的恐惧感,终于支使着杨大叔,扯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那条手帕。
  他第一时间确认了自己的身体。
  他发现,肿包依然是肿包,并没有产生任何异变,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然后,他将手伸向了自己的鼻子。
  这一次,结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明明已经将手指,最大程度地捅进了鼻孔,他却依然什么都没有摸到,这本应该是让他感到释怀的结果,却在他撤出手指,不经意触碰到鼻翼的时候,彻底转变成了极致的惊悚。
  他摸到他的皮肤表层下面,有无数个条状的物体,正在飞快地游动,它们一次次地形成了隆起,又一次次地瘪了下去。
  杨大叔唰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抬眼,开始观察四周,才发现天色,已然暗淡了很多。
  太阳早已落山,只剩下微微的光亮,逸散在他的身边,勉强能够让他看清五米以内的物体。
  即便如此,杨大叔依旧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
  坟地。
  不计其数的墓碑,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将他死死地围住,周围寸草不生,只有干枯到皲裂的灰白色泥土,如同尸体焚烧后的余烬。
  一刻不停的“咚咚”声,似乎来自于土下,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埋藏在土下的棺材内部。
  手心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杨大叔愣愣地将头垂下——
  只见那条原本丝滑轻软的深棕色手帕,已经变成了一截腐败溃烂的木头,断裂的部分,并不平整。
  因为他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锋利的尖口,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掌。
  木屑陷入了他的血肉,他本应该立即进行清理,但他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东西所吸引。
  他发现即使是手心,也已经遍布着那些黑色的条状物体,它们急速地在他的皮肤下移走,仿佛在剥离什么东西。
  明明被木头割开的伤口,已经如此之深,却没有一滴血液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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