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贺允握着玉笛,点了点出神的燕鸣沙,“你这么懂音律,也是会乐器的?”
  燕鸣沙摇头,捂着手背,“我不懂音律,只是听出曲中的情绪,亦有同感,是阁下吹得好。”
  贺允听闻他不会,兴致变得有些寥寥,燕鸣沙觉察到,又说,“我会舞剑。”
  “舞剑?”
  “是。”燕鸣沙举起腰间的佩剑,“此剑名为停雪。剑骨乃是寒铁所制,破空之声如雪崩雷鸣,铮铮不绝,阁下若不嫌弃,我愿为今日相遇助兴。”
  贺允眼底有了兴趣。他席地坐了下来,拎着酒壶,斜倚在船舷边,一只手撑着脑袋,仿佛已然酒意上头。
  “船小了些?”
  “不小。”燕鸣沙退后半步,退至船头,背手抽出停雪剑,剑身出鞘,一道寒芒划破凉夜。
  水面上的雾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凝结。
  燕鸣沙借力而起,闪身飞上船顶。
  玄色衣袍被风吹起一角,他手腕轻转,剑身画出浑圆的剑气,气流中带着破空声。
  贺允仰头看着他,眼角含着笑意,抓起手边的荷花,伸进河水里,卷起一道水花一同扬向了燕鸣沙。
  燕鸣沙也不躲闪,他独立在船头,侧过身旋转了一圈,稳稳接住了飞起的荷花和一排水珠。
  燕鸣沙挥起长剑,那水花竟齐齐落在船头,变成了一条水线,花也完好的躺在了它原来的位置。
  贺允看着燕鸣沙,眼底尽是欣赏之色,又仰头饮了一口壶中佳酿,开口打趣道:“舞剑,若是没有音律相伴,岂不单调?”
  燕鸣沙听懂了贺允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激动。
  他点了点头,随着船上笛声再度响起整个人也进入了一种独特的意境之中。
  他随心起势,贺允激昂他便挥剑如飞,贺允哀婉,他又剑气凋零,人随乐动,剑随心动。
  燕鸣沙觉得贺允知他心中的苦闷,知他情绪的压抑,总在旋律之中,带他隐忍,又逼他爆发。
  他从未有过如此畅快淋漓的体验,只觉得眼前的雾,都被驱散良多。
  贺允的曲声渐收,燕鸣沙也终于累出了一头的细汗。
  他收起停雪,回到船边,心绪仿佛从未有过的开阔。
  贺允收笛,笑着看向他,“心情好些了?”
  “好,很好。”燕鸣沙伸手,贺允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二人并肩对视,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些年,我从未有一天像今日般畅快,我要谢谢你。”
  “言谢就不必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移步船中,陪我喝几杯吧。”
  燕鸣沙没有拒绝,跟着贺允一起走进船舱里,才发现这艘不起眼的小船竟然如此奢华。
  贺允给他添上酒,自己又饮了一口。
  二人把酒言欢,酒过三巡,燕鸣沙见贺云眼底隐隐的愁色,忍不住开口:
  “其实我方才就想问,为何在船上点如此多的花灯。”
  贺允神秘莫测一笑,扔了个新的酒壶给燕鸣沙,“许愿的人太多,我许的多些,就容易被上苍看到。”
  “你信神鬼之说?”
  “心中有“无可奈何”就不得不信,若是不信,更加痛苦。”
  燕鸣沙点了点桌面,“其实。我会看相。”
  “相?”贺允重复了一遍,伸出左手,塞进燕鸣沙手里,“那你给我看看,我这命数如何?”
  燕鸣沙低头,鼻尖嗅到一股荷花的清香。
  这手,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手,修长白嫩,若是握剑,该很好看。
  燕鸣沙捏着贺允的手掌,细细摩挲着他的掌纹,半晌不开口。
  “如何?不敢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姻缘线。”
  “怎样的?”
  “纠葛斑驳,想来不易。”燕鸣沙又道:“贵不可言之命,却是情种,阁下倒是真性情。”
  贺允哈哈一笑,把手抽了回来,调侃自己,“你看的不准,我没有心悦之人,更谈不上为情所困。”
  燕鸣沙跟着笑,自嘲说,“我略通皮毛,或许是说错了。”
  “不过往后,我愿意有。”贺允静静看着燕鸣沙,“你不去点一盏灯吗?”
  燕鸣沙怔住,随即摇摇头,“我没有想要祈愿之事。”
  “遇见我以后也没有?”
  贺允突如其来的追问,让燕鸣沙大脑一时间失去思考能力。
  他愣神的间隙,贺允又道:“倒是我鲁莽了,那你便写些别的。”
  这话实在是说的别有深意,燕鸣沙听在耳中,只觉得自己此刻该回答些什么。
  只是一场相逢,明日又要分别,
  他要报仇,牵连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燕鸣沙没有再多想,“那点一盏罢。”
  贺允,“随你。”
  船舱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燕鸣沙伏案想了片刻,提笔在昏暗的烛火下,开始写祈愿书。
  贺允望着他的背影,慢悠悠饮了一口,“你写了什么?”
  燕鸣沙肩胛微开,毛笔半悬着,他回答,“送镖平安。”
  贺允“何意?”
  燕鸣沙将纸团塞进花灯中,匆匆点燃烛芯,“方才捡到一盏被风吹翻的花灯,替他重新写。”
  船舱里没了声响,燕鸣沙听到身后悄无声息,回过头,对上了一双灼人的凤眸。
  第296章 替身王爷7
  贺允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倒仁善。”
  燕鸣沙走出船舱,将花灯缓缓推入水中,注视着远去的烛火,仰头倒了一口酒,心头各般情绪交织。
  “还不知道阁下的名讳。”船舱里传来贺允的声音。
  燕鸣沙望着远处,“萍水相逢,名讳不重要。”
  “萍水相逢?”贺允重复他的话,“你我萍水相逢即可?”
  燕鸣沙心思动摇,可他也知道自己在这盛京之中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
  他担心与贺允牵绊太深,日后牵连到此人,
  光是一个听雪坞,就令他束手束脚,不敢妄动。
  若心头有了牵绊,难免再生是非。
  燕鸣沙想通这些,心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愈发的悲哀。
  他扬起个勉强的笑容,举酒对饮,“人生若是有缘,总是绕几个圈又见了。”
  船舱里沉默不语,静得燕鸣沙心头发慌,他又道:“我们都在盛京中,总会遇见的……”
  他话音刚落,船舱里丢出一只酒壶来,滚到了燕鸣沙的脚下。
  燕鸣沙弯腰捡起,拿衣袖擦拭干净。
  “下船吧,我要归家了。”贺允驱赶他。
  燕鸣沙意犹未尽,却又没有任何理由挽留。
  他迈出半步,回头望着船帐,只觉得心头怅惘。
  他脚步沉重,惹得船身也跟着微微荡漾,“我……兄台,那我就先告辞……”
  “站住!”
  见燕鸣沙竟然真的要走,贺允唰得站起身,快步出了船舱。
  “你就这么走了?当真连个姓名都不留?”
  贺允凝眸注视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压低,看起来心情不爽。
  燕鸣沙不敢回头,半晌,才轻声应道:“是。”
  他的气息有些虚,声音也萎靡不振,一个是字,仿佛用出了全身的力气。
  贺允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失笑。
  贺允收起严肃地表情,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有苦衷。”
  “知己,若有一日,你心愿既成,还望来此相会。”
  燕鸣沙身躯一震,缓缓回过身,男人的笑靥撞入眼帘,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贺允轻轻一抛,珍贵的玉笛被丢向半空,眼看着就要落入河水,燕鸣沙轻点船沿,跃起接到自己手中。
  “这笛子是我自己所制,既然没有掉进水里,那就送给你。”
  燕鸣沙心头震荡,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厚礼。
  贺允:“你就回答我,你的事,何日才能了结?”
  燕鸣沙:“或许三日五日,或许三年五载。”
  贺允揉了揉眉心,看起来郁闷,脸上的笑意却不减,“罢了,从今往后,我夜夜来此点灯,”
  “若是你一直不来,哪一日我烦了,不点了,这约定就算作废。”
  “你走吧。”
  燕鸣沙走了。
  他转过头,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了岸上。
  他撑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看向远处逐渐消失的船只,竟然觉察到了内心的苦涩。
  燕鸣沙睁着眼睛,看着那条船缓缓离开,消失在视野中,
  一滴冰冷的水珠滚落在手背上。
  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笛,不知所措。
  他不敢停留一秒,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向贺允坦露心声。
  那人,生得那样好,举止气度,都非一般人所能及,宛若仙人遗世而独立。
  日子定然是极好的,也是个富贵人家,一生都不必遭受什么苦难,只管闲云野鹤,快活人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