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被认回东宫后/错连枝 第5节

  薛云朔很明白她。
  他翻身起来,披了衣服,走到了她的舱房门口,不由分说地道:“叫我瞧一眼。”
  薛嘉宜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努力昂起头道:“哥,我没事,可能只是有些水土不服。”
  门外的脚步声一顿,很快离开了,什么也没有说。
  薛嘉宜有一点微妙的失落,她蜷起双膝,正要抱住自己,那道脚步声却忽然去而复返。
  “开门。”是薛云朔的声音:“我请了船上的郎中来。”
  ……
  水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人其实很容易生病。
  大点的官船上,基本上都配了郎中。当然,去找郎中时,郎中给什么脸色,那就要看舱房是几等的、船票又价值几何了。
  薛嘉宜拥坐在被子里,眨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正给她搭脉的郎中,软声软气地问:“我应该没事吧,只是肚子稍微有些疼。”
  郎中是个老头儿,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薛云朔,轻咳了一声,道:“这位郎君,你先出去、出去,我有话和你小妹说。”
  薛云朔眉心微蹙,目光落在薛嘉宜发白的脸上:“是什么病?”
  难道很严重吗,都不能叫他知道?
  他去请郎中的时候就盘算好了——
  不管那全嬷嬷的态度如何,如果妹妹病了,他是一定要带她去下一个停靠的地方先行养病的,不能为了回京,再搭她半条命进去。
  郎中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见薛嘉宜也一脸懵懂地看着他,郎中站起身,走到了薛云朔身边。
  老头儿轻咳了一声,拍了拍少年人尚还单薄的肩膀,道:“令妹没有生病,只是……到了来天癸的年纪了。”
  说罢,他跨步便走。
  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之后,薛嘉宜瞪圆了一双眼睛,脸更是瞬间烧红了。
  她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恨不得给自己闷死算了。
  怪不得呢!
  怪不得她腹下一坠一坠的。
  她自己明明读过医书,长大后,洪妈妈也和她婉转提过,怎么就没想起来?
  再亲厚,男女也是有别的。
  结果现在还……叫哥哥和她一起知道了。
  她偷偷抬眼,往兄长的方向觑了一眼。
  薛云朔的端方自持,这会儿也不剩多少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觉自己的过分关心,导致他撞破了一些……很尴尬的事情。
  他的常识虽不匮乏,可也仅止步于知道这是什么。
  薛云朔抬步欲走,却还是忍住了。
  他耳尖微红,别开脸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羞窘,但是薛嘉宜的脑子倒还是清楚的,想到了该怎么解决。
  她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哥,你帮帮我,去请……去请全嬷嬷过来吧。”
  船上也不认识别的什么人了,此行来接他们的,除了全嬷嬷和一个粗使婆子是女子,剩下的马夫健仆都是男人。
  ……
  天虽然黑了,但是时辰不算太晚。
  薛云朔带着全嬷嬷来了。
  薛嘉宜有些局促地咬了咬唇,一时没敢吭声。
  她知道,这个全嬷嬷是如今她父亲如今继室秦夫人的心腹,也还记得,全嬷嬷刚到朱家祖宅的时候,差点叫她哥哥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薛嘉宜不免有些忐忑。
  如果……如果全嬷嬷不愿意帮忙,她应该怎么办?
  洪妈妈之前是怎么教她的来着?
  仿佛只简单提了一嘴,具体细节,她已经不记得了。
  全嬷嬷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发髻也有些潦草,看起来像是准备歇下了,却叫人喊了起来。
  “什么事情,大晚上的拖拖拽拽?”
  她生了张容长脸,配了弯细细的柳叶眉,本也不是好相与的面相,此刻拉着脸,更是显得有些刻薄。
  薛嘉宜直起腰,抢在兄长开口之前,硬着头皮道:“全嬷嬷,我、实在抱歉,我……我来癸水了,我不知道该……”
  闻言,全嬷嬷瞪大了眼睛。
  下一息,薛嘉宜还没反应过来呢,形容刻薄的中年妇人,伸手往薛云朔背后一推,啪嗒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第4章
  薛嘉宜的担心是多余的。
  全嬷嬷把那个半大的男人赶了出去,随即便事无巨细地、一样样地教她应该怎么处理。
  见小姑娘眨着乌漆漆的眸子看着她,呆呆的,也不说话,全嬷嬷没好气地道:“听全了没?”
  薛嘉宜这才回过神来,小鸡啄米似的努力点头:“全了、全了。我都记住了。”
  全嬷嬷还想再说她两句,见小姑娘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住了。
  也是作孽哦。
  她心想:这些事情,本该让亲娘来教的。
  要她说,那位朱夫人,实在也不是个聪明的。
  为着娘家的事情拗着、与自己的丈夫斗气,最后呢?可怜的只有她留下的孩子。
  小姑娘身边连个熟悉的、能在她月信时教她的人都没有。若非做娘的还给她留了个亲生的哥哥,几乎可以称作伶仃于世了。
  想到这儿,全嬷嬷看薛嘉宜的眼神,简直算是怜悯。
  薛嘉宜虽然人有些钝钝的,但其实对别人的情绪很敏锐,见状,她微微一瑟,却还是很认真地道:“多谢嬷嬷。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的谢意真诚而直接,绷着脸的全嬷嬷反倒有些抹不开面的感觉,她“嗐”了一声,摆手道:“老的小的,不都是女的,这有什么。”
  全嬷嬷打开薛嘉宜的箱笼,拣了两件干净的小衣出来,拿了剪子给她裁好,道:“船上没有细绢,先凑活凑活。这东西呀,叫陈妈妈……”
  薛嘉宜不是太害羞了,听得很认真。
  全嬷嬷在她舱房里忙活了一通,该教的都教了,方才站起,道:“好了,就这样吧。”
  薛嘉宜已经换好了衣服,起来送她:“嬷嬷,您……”
  在船上,一等的舱房也大不到哪去,全嬷嬷转了个身,就到门边了,她正要推门出去,见薛嘉宜站起,忽又拉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开口。
  “天癸来了,这说明你不是孩子了,长大了。与兄长再要好,也该保持些距离,知道吗?”
  薛嘉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全嬷嬷没有久留,开门出去,见薛云朔还吹着夜风等在外面,又有些不爽了,阴阳怪气地道:“大公子这是还担心,老奴会伤着大姑娘不成?”
  薛云朔回头看了一眼,见薛嘉宜也从舱房里缓缓走了出来,面色好了许多。
  他心情稍定,知道方才多亏全嬷嬷帮忙了,朝她躬身一礼。
  “我替舍妹多谢您。”他一板一眼地道:“还有之前的冒犯……多谢嬷嬷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这个时候知道是冒犯了?为了你妹妹,还真是能屈能伸。”
  全嬷嬷冷嗤一声,走了,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薛云朔仍旧微弯着腰,目送她离开,回身时,便见薛嘉宜不知何时,悄悄走到了他的身边。
  “哥。”她叫了他一声。
  “嗯。”薛云朔仍有些微妙的局促,扭过头没看她,只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薛嘉宜轻轻点头。
  她原本也还尴尬着,可不知为何,走到薛云朔身边之后,这种感觉反倒烟消云散了。
  这算什么呀,她悄悄想,他是她的哥哥,彼此间更狼狈的样子也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见怪的。
  “只有一点点不舒服了。”薛嘉宜道:“全嬷嬷看着不好相处,其实人还挺好的。”
  夜色已深,只有一轮亮澄澄的月亮,照在天上,照在河里。
  月色如水波荡漾,也映在了薛云朔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轻垂眼帘,幽深的瞳底显出几分懊恼来。
  “当时是我莽撞,得罪了她。还好没有牵累你。”
  薛嘉宜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薛云朔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偏开头,避开了她端详的目光。
  他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面色很冷,光看骨相,完全瞧不出只有十六岁的样子。
  他冷着脸,薛嘉宜也不怕,还往他跟前凑。
  “你别这么说。”她话音真挚:“你是为了保护我,我都知道的。”
  薛云朔沉默着,一如既往地寡言,只有瞳光在微微闪烁。
  在亲近的人面前,薛嘉宜的话一贯很多,她也不在乎他是否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全嬷嬷刚刚和我说,我这算是……长大了,我还挺开心的。”
  薛云朔的眼睫微动,问:“为什么开心?”
  薛嘉宜扒在阑干上,支着腮看他:“我想,如果我长大了,也许就不会拖累你了。其实,我一直害怕做你的累赘。”
  也许是换了个环境的缘故,这些从前没和他吐露过的话,她忽然也能说出口了。
  她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即使后来好些了,也还是要人照顾。等她年岁渐长,不再是小女孩儿的模样了,又因容貌招来了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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