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郁燃以为阿坤是个突破口,却没想到他反而是一块软石头。
  他有些心累,不想再将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进行下去,没再接阿坤的话,起身同他擦肩而过,回了卧室。
  阿坤回望着紧闭的房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安静地离开房间。
  郁燃听到了外面大门关上的声音,他走回床边坐下,重新翻开书,翻到他没看完的那一页,目光落在上面迟迟没有再翻动。
  顾雁山身上有很多伤痕,大大小小的,刀伤枪伤,眼睛看着手掌摸着都很有存在感,但郁燃从来不问。
  他知道顾雁山肯定经历过很多,但是单纯的事实认知,和将他的过去在他面前铺陈开是不一样的。
  当他知道顾雁山的过去后,他就忍不住将这些陈旧的疤和阿坤所讲述的点滴联系起来,是八岁时候留下的吗?是十五岁那年留下的吗?他为什么能做出一桌好菜,又为什么会编不符合他人设的漂亮麻花辫,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许多点点滴滴揉成一团,塞满了郁燃的脑子。
  郁燃不想知道,不想去想,但是他的感情和理智却不由背道而驰。
  所以郁燃才从来不想了解顾雁山的事,不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不想知道他失去过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将自己放置到危险中的理由是什么。
  郁燃不想去深入地了解他。
  郁燃的目光从顾雁山脸上一扫而过。
  他仰头靠上椅背,将书盖在脸上挡住了头顶刺眼的灯光。
  “烦死了。”一声抱怨从他书下泄出。
  第二天程律照例来做检查,郁燃告诉他顾雁山昨晚好像醒了一下。
  不是好像,而是昨夜顾雁山确实短暂地醒来了片刻。
  郁燃睡得不熟,感觉到有东西握住他手的时候他立刻惊醒。挺身坐起时,被子便顺势滑落到腰间,露出了他被顾雁山握住的左手。
  虽然再看过去,对方依旧闭着眼睛。
  但郁燃知道,他醒过。
  程律闻言点点头,说顾雁山恢复得很好,应该快醒了。
  他还安抚郁燃别太担心,开玩笑似的说起顾雁山有次中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醒,醒来就跟没事人一样。
  郁燃笑了笑,没有反驳他什么。
  他确实感到了紧迫,等顾雁山醒来,郁燃就更加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但整个顾宅被阿坤看管得密不透风,特别是顾雁山受伤后安保系统更加严格,他实在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郁燃疲惫又心累,连书都看不进去。
  叶时鸣抬手叩了两下门框,郁燃回头就见他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笑看着他:“小燃,没有打扰你吧?”
  郁燃心里一跳,他莫名有所察觉:“叶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时鸣没有进行多余的寒暄和叙旧,单刀直入,“我不是说过你想离开老顾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吗。相比阿坤那块石头,我要好说话得多。”
  郁燃说:“但我也不想给您当宠物。”
  叶时鸣被他逗笑,往他头顶胡噜了一把,把他一头毛抓得乱糟糟的:“我可没老顾这变态的爱好。”
  郁燃不言语,默默顺着自己的头发。
  叶时鸣说:“你想好,如果你确定要离开的话,我可以立即让你走。”
  郁燃问:“放走我,您不怕顾先生追究吗?”
  叶时鸣无所谓地耸耸肩,从兜里摸出烟盒,向郁燃示意,郁燃摆手表示不抽。
  叶时鸣自己点了一支,望着窗外抽了一半又摁灭,回头看向郁燃:“我和阿坤不一样,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他对郁燃说:“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东西。”
  十分钟后,换了身衣服的郁燃,跟着叶时鸣离开了顾宅。
  -
  顾雁山醒了,就在郁燃离开的当夜。
  寂静的别墅因为他的醒来而忙碌起来,程律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一身睡衣匆匆赶到给他做检查。
  医护和管家忙碌的时候,阿坤便在一旁给他报告他昏迷这一个礼拜的工作处理和结果。
  顾雁山面色苍白地靠坐在床头,垂眸听着,也不言语,等阿坤汇报完他才像是想起来似的,问道:“郁燃人呢?”
  郁燃走得决然,什么也没给顾雁山留下,包括衣帽间里那些顾雁山一手给他置办的衣物,他也没有带走一件。
  经由顾雁山替他拿回来的凌氏,也没让他留恋分毫,甚至单方面地签好了股权转让协议。
  顾雁山伤在心口处,呼吸都泛着密密匝匝的疼。
  那龙飞凤舞的签名,映在眼里,更是气得他牙痒。
  恨不得把人抓回来,一口咬断他脆弱的脖子。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协议丢进抽屉,抬眼目光一顿。书桌对面墙上的那副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郁燃添了几笔。
  厚厚的灰色颜料盖住了那只振翅的蝴蝶,只余下海天一色的风雨欲来。
  而没了奋力跨越风暴的蝴蝶,画面乏善可陈平平无奇。
  顾雁山盯着看了半晌,看到日落西山,他唤来阿坤,对他道:“砸了。”
  第59章
  叶时鸣并未隐瞒他送走郁燃这件事。
  他到时顾雁山坐在花园里喝茶, 手边是刚点燃不久的烟,叶时鸣走过去,反手拿起雪茄送到了自己唇边。
  他一边抽一边拉开顾雁山对面的椅子:“程律让你禁烟, 你也不听医嘱, 回头又给他气得嚷嚷要辞职。”
  顾雁山开门见山:“郁燃在哪里?”
  管家送来咖啡, 叶时鸣捏着杯柄,没喝,同质问他的顾雁山对视着, 笑道:“老顾,没看出来你这铁树开花,还是个情种。顾董为了一个小宠物,闹得要死要活的,你说这事儿传出去是不是有点丢人?”
  顾雁山可不是什么在意他者目光的人, 叶时鸣的话没在他心里引起一丝波澜。
  他只道:“叶时鸣, 不要多管闲事。”
  顾雁山重伤未愈,躺了一个礼拜人消瘦了许多,皮贴着骨, 更显得那张冷峻的脸苍白又凌厉。
  他声音很冷,眼神也没有温度,不留情面地警告着叶时鸣。
  春日阳光正好, 但凉亭中气氛却和生机勃勃的花园相差甚远。
  花瓶里的剑兰是今天早上刚插进去的, 沾了露水的花瓣娇艳欲滴, 颤巍巍地绽放在料峭春风中。
  结束休眠的蝴蝶化蛹而出, 从园中飞来, 落在剑兰上,汲取着花蜜。
  “就算我不说,难道你就找不到了?”叶时鸣托腮看着那只蝴蝶。
  顾雁山同样注视着那只蝴蝶, 那是一只常见的金凤蝶,蝶翅金黄花色艳丽,轻巧地停留在花尖上。
  顾雁山伸手,将蝴蝶抓住。
  蝴蝶不停在他掌心乱撞,随着他收紧的力道挣扎的范围越小。
  “别这么残忍,”叶时鸣好笑着,“蝴蝶又没惹你。”
  顾雁山可以随意地捏死它。
  但他没有,摊开手时,蝴蝶在他手心奄奄一息,仍然想要飞出去。
  顾雁山捏着翅膀将它拎起来。
  不时它恢复了一点活力,扇动着残翅飞走了。
  他松开手,两片残缺的翅膀枯叶一样毫无生命力地从他指尖飘落在地,风一卷,翻进草丛里消失了踪影。
  留给顾雁山的,只有满手的鳞粉。
  顾雁山拿手帕擦拭手指,头也不抬地对叶时鸣道:“滚吧。”
  叶时鸣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老顾,当局者迷。我为什么送走那小孩儿,你应该很清楚。”
  没了别人的花园安静下来,叶时鸣用过的杯碟被收走,顾雁山拿起茶壶,将面前的小盏添满。
  他细细啜饮着,半晌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
  “郁燃,ppt我按照你补充的内容优化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小组同学发来信息时郁燃在逛超市,他晚上打算吃咖喱,刚走到摆放牛奶的冷柜旁。
  郁燃随手拿下一瓶打折的牛奶,单手打字回复了句好。
  他推着购物车去结账,一边点开ppt核对内容。
  转眼离开顾雁山已经两年,郁燃二十一岁,刚升大二,日常就是学习、和同学分工写作业、以及兼职。
  他给高中生做家教,在酒吧调酒,偶尔还会有一些平面模特的拍摄,没有赚很多很多的钱,但兼职收入在覆盖掉日常开销后仍有富余,足够他在校外租一套四十平的一居室,也足够他一两个月进行一次短期旅行。
  生活平淡地像一碗无色无味的白开水,郁燃却过得很满足。
  他走进小区,从购物袋里掏出两个猫罐头,拉开盖子放在喂猫点,又才进了单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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