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顾雁山笑了声,握着他后脑勺,将人按回来加深了这个吻。
  无人顾及的马在湖边停下,甩着尾巴低头吃草。
  最终这场狩猎变成赏秋,随着天色林间湿意加重,郁燃缩在顾雁山皮风衣里,被抱回庄园。
  车开回去时,院子里已经亮起了灯。
  医生在屋里等着,第一时间上前检查郁燃的情况。
  他发冷是因为低烧,倒不是很严重,只是让他多注意别再着凉,像露气深重的杉林再去也要多添件衣服。
  郁燃注意到医生袖管上没清理干净的血渍,微微发黑,但没有呈干褐色,不像是陈年血迹。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医生也发现了自己袖口的这点痕迹,不怎么在意地告诉他是下午取子弹时留下的,他的英语带着很明显的大舌音,问郁燃是否介意。
  如果介意的话,他可以先去换件衣服。
  郁燃摇头说了句没关系。
  他在对方的注视下吃了药,医生收起药箱离开房间。
  顾雁山把他送回房间之后,便同阿坤一起出去,屋里现在只有郁燃一个人,他换下外出的衣服,窝进沙发里随手翻开茶几上的书。
  佣人敲门,送来餐点,窗户上映出他安静用餐的侧脸。
  -
  郁燃和顾雁山在南德逗留了好几天。
  这里已经进入冬天,夜长昼短,三四点暮色暗沉,五点钟就跟入了夜似的。
  车驶入大门开到别墅门口。
  管家替郁燃拉开车门,他道了声谢,下车时仍被屋外凌冽的风刮了个哆嗦。
  快步进屋,郁燃脱下外套,下意识看向书房的方向。书房门紧闭,一左一右站着两尊大神。
  一个是阿坤,一个是马蒂诺少主的贴身保镖。
  对上视线,阿坤轻轻颔首。
  郁燃点头同他打了个招呼,正要上楼,目光却被一旁的白墙吸引。
  那不是一面墙,而是一副用白布裹着,四周捆得结实,但是尚未打上木架保护的画。
  在南德逗留这几天,顾雁山很忙,时常早出晚归,要么就是那位马蒂诺少主浩浩荡荡地带着一群手下过来,两人在书房一聊就是大半天。
  只要对方一来,庄园的氛围都会变得有些严肃,他来时燃油声此起彼伏,而听见楼下频繁的打火声,郁燃就知道是他的人领了什么命令驱车离开。
  直觉告诉郁燃他们或许在商议什么很重要的事,但郁燃也不太关心就是了。他头两天一直在家里养病,身体转好之后,便开始外出。
  当然,是征得了顾雁山同意的。大多时候顾雁山会安排保镖跟着他,偶尔他得闲,也会亲自带郁燃出门。
  这幅画,就是他们一起出门时买的。
  昨天郁燃去参观了当地一所历史悠久的大学,他提前通过官网信息发邮件给某位教授,得到了旁听允许。
  旁听主要是郁燃想切身感受一下学校的氛围,为自己日后择校做参考。
  顾雁山即使坐在课堂最后排,看着也实在不像是学生,没一会儿便自行从后门离开教室,说去外面等郁燃。
  郁燃在咖啡厅里找到他,休息片刻,两人顺路去了附近的艺术区。
  顾雁山在某个画廊里相中了这副油画。
  这幅画的画布宽幅约两米,有一面墙那么大,主调是蓝色,不知道画的是天空还是海,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其中占据了一个小小的却有极其吸睛的位置。
  郁燃说不上这幅画带给他的整体感受是宽阔还是压抑。如果是天空,显得天色低沉,如果是大海,又仿佛即将迎来惊天骇浪,总之隐隐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郁燃不是很喜欢这幅画。
  他移开目光,上了楼。
  相比顾雁山随行,其实郁燃更喜欢自己独自外出的时候,保镖们隐匿得极好,混在当地人中,存在感小到很多时候郁燃都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他每天就无所事事的在附近的小城市里闲逛。
  还没有下雪,但城市里的树叶基本都落光了,街道非常开阔,街上的人也不多,虽然偶尔会有几分萧瑟的孤寂感,但从高处俯瞰那些彩墙红瓦,郁燃又会产生几分满足感。
  如果盖上雪,这个城市就是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童话小镇的插页。
  这里相比于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更闲适。
  郁燃很享受这份平静,每次都能一个人在外面逗留很久,连什么景色都没有的河边,他也能静坐半天。
  只是太冷了些,每天回家都只想速速泡澡回暖。
  脑袋后仰靠在浴缸边,郁燃盯着头顶的灯发呆,浴室门有点动静,他微微侧头,顾雁山走进来。
  他今天没有出门,穿了件薄针织开衫,侧身坐在浴缸边沿,伸手拨开郁燃垂在眼前的湿发。
  郁燃顺势在他掌心蹭了两下。
  他日常询问郁燃今天都去了哪里。
  明明保镖都会向他报告,但郁燃依旧一五一十地答,事无巨细到连路边有条流浪狗跟着他穿行了三条街,然后一人一狗坐在公园里吃汉堡都说给顾雁山听。
  顾雁山打开一旁的淋浴,问他想不想南下。
  郁燃歪头趴在浴缸边,看他脱掉衣服走到水下,问:“您在这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顾雁山抬头,将头发全部拢到脑后,应了他一声。
  细细的水柱冲刷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滑过结实的大腿肌肉,流向下水口。
  郁燃的目光顺着水流从他身上流淌而过,想了想,说下次吧:“出来一个多礼拜,我功课落下很多了。”
  顾雁山点头:“那明天就回去。”
  他拿起洗发露,郁燃突然探身,握住顾雁山手腕:“顾先生,我来帮您洗头吧?”
  缸里温水搅动,顾雁山扫他一眼,关掉花洒,抓起一件浴袍丢给他:“穿上。”
  郁燃套上浴袍,系着腰带。
  顾雁山身上水也没擦地拉开浴室门走出去,又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支点燃的雪茄。
  郁燃已经坐起来,背靠着墙,小腿泡在水里,张着腿对顾雁山拍了拍大腿的位置。
  顾雁山往后靠过去,郁燃替他打湿头发。
  他的头发不似郁燃般细软,摸在手里又硬又韧,发梢戳着郁燃掌心。
  郁燃在他头上堆满了泡沫,替顾雁山揉按着头皮和肩颈。
  他手法不算娴熟,但应该伺候得顾雁山挺舒服,他半眠着眼,指间的雪茄缓缓燃烧着。
  馥郁的香味,渐渐充盈在满是雾气和湿意的浴室里。
  郁燃垂眸,目光一点点描绘着顾雁山深邃的眉骨和鼻梁,湿发成缕从额前垂下,挡住了他的眼睛,睫毛投下的阴影盖在眼睑。
  这几天,郁燃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天在杉林,拨开浓雾看到宽阔湖泊的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自由和未来。
  但是后来静下心仔细想想,看到和得到,那是两码事。
  他真的可以得到所谓的未来吗,像这样继续依附着顾雁山?
  毕竟他一开始接近顾雁山,是拿他当刀的。
  然后他在一次次以自身为饵的情况下,通过观察顾雁山的反应,来衡量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当然,郁燃也不得不承认,这其中也包含了他私心的征服欲和破坏欲。
  他想要顾雁山跌下神坛,看掌握着一切的他失算、失控。
  而他也勉强,算是得偿所愿了一次吧。
  甚至那天在直升机上,权力迷眼的时候,郁燃都在想如果顾雁山跌落。
  后来,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气候越冷,风刮得人脸越疼,郁燃就越冷静。
  他清楚二者之间的差距,他更清楚,他没有将顾雁山玩弄于鼓掌的把握。
  如果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深陷其中的人,顾雁山依旧保持着那份置身事外呢?
  郁燃不是赌徒,他没必要为了那点所谓的征服欲和破坏欲,去打一个胜率寥寥的赌。
  他本来一开始就没有奢求过从顾雁山那里得到全部,他只要一点点的真心,以来保证自己的全身而退。
  这几天前所未有的放松让郁燃意识到,没了凌家,他所图的不过是好好生活。
  那么在郁燃不能时常让他感到有趣之后,兴趣总有退却的一天,而以顾雁山目前对自己的那点喜爱,又能在平平无常的日子里维持多久。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