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第1101节
而现在谁都能看出来,杜仲渊也好,桓元子或者朝廷也罢,现在正是汉人当家做主的时候,谁还愿意开倒车去跟着胡人打生打死?
所以慕容虔现在就是一个光杆司令而已,世家也只是仰仗于他的军事才能。
至于慕容恪这边,就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这些兵马摆在这里,大司马信得过则用,信不过就不用,也不妨猜一猜如果信不过的话,慕容恪又会做什么?
偏生桓温现在还真得需要用人挡住睢阳的两淮军,毕竟荀羡、谢奕,这放在哪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桓温直扑陈留,则谁能挡住他们?
和他们拉锯日久、相互之间颇为了解的慕容恪自然是不二人选。
所以桓温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慕容恪。
这就导致军中非议颇多,让桓温甚是头疼,每每想到此事,自己都忍不住埋怨一声,二弟在河北办事实在是不漂亮,惹得诸多隐忧。
再加上枋头那边也迟迟没有胜利的消息传来,甚至还进攻受挫,这更是让桓温恨不得直接去枋头城下把桓云和桓秀骂一顿。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又必须喜怒不形于色,摆出来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毕竟这种任用桓家亲属掌管军队的方式,本就在军中多有不满,只不过碍于桓温执意如此,再加上担心会被怀疑自己的忠诚,所以将领们多半都是敢怒不敢言,若是此时桓温的心态有所松动,下面人岂不是沸反盈天?
第一七五零章 桓豁的天大麻烦(已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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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渊,杜仲渊······”陈留城下,中军帐里,桓温盯着舆图上的纵横,神色阴晴不定。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般任用桓家子弟为各方主帅,会引起将领们的不满?
尤其是还出现了诸如桓云这种做事不靠谱的。
奈何这些年来,桓温麾下不少重将都被杜英挖墙脚挖走,一开始的桓温还浑然不在乎,一直到现在,他自己都感觉到麾下开始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同辈的谢奕、可以成为骨干力量的朱序和戴逯,以及年轻一辈的袁方平,此时都在关中军里绽放出光彩,甚至成为方面重将。
这些人本来应该为我所用啊······
此时回想起来自己不经意间放走了不知凡几的人才,桓温的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桓温喃喃说道:
“只是有将,但是没有足够的兵,又能够奈我何?尔龟缩虎牢,迟迟未动,看来在河北大胜一场的河洛军,并没有那么强悍,又或者早就已经损伤惨重、无力再战。”
说着,桓温忍不住来回踱步:
“是了,是了,慕容垂又是何等人物,滏水一战,怎么可能真的大败亏输,看来是两败俱伤,而关中犹然还在刻意隐瞒损失,营造出一种大获全胜的假象,以鼓舞士气、威慑天下。
如此破绽百出的谎言,本公竟然也信了,当真是可笑。
这一次,便是杜仲渊你这小子亲自到了虎牢,那又如何?本公便先率军破了你的虎牢关!”
顿了顿,桓温大声喊道:
“来人,击鼓聚将!”
这陈留,城高池深,就先围着,本公先去取了虎牢、直扑洛阳,届时这陈留城,深陷敌后,还不是只能乖乖开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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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的臆想之中,损失惨重的河洛军,此时正在给桓豁带来天大的麻烦。
淮东的乱局久久不能平定,甚至愈演愈烈,本地的世家本来就不足以抵挡关中骑兵和两淮水师的强强联合,而桓豁的应对也显得瞻前顾后。
其先是直接选择放弃了淮东,在历阳、梁郡等地巩固防线,本来这就是屯兵重镇,因此修筑几个新的营垒,倒还算轻松,并且也在这里竖起旗帜招徕那些流散的两淮世家子弟和部曲,一时间这两个地方还真热闹非凡。
但是很快桓豁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他收留的这些世家部曲,其中似乎并不全是溃兵,城中今日有闹事的,明日又不知道哪里放火,一时鼓噪,这些溃兵也跟着乌泱泱的开始劫掠民财,甚至还发生了自家部曲直接转头劫掠自家主上的事。
由此可见,既有人暗中唆使煽动,也是这两淮世家的士气甚至脊梁骨都被打断了,本来就算实力堪忧,但是忠心都无可挑剔的自家部曲,经过这连番战败和逃亡,都忍不住要造反了。
这一番已经很难追溯源头的动乱,一下子让梁郡和历阳两座重镇鸡犬不宁,甚至后方的庐江、只为屯军用的合肥都跟着动荡不安。
要知道这几处重镇,可不只是面向淮东,其还兼顾着向南防备江左、向北防备寿春的任务,便是敌人不从东来,也不能这样乱作一团。
桓豁无奈之下,也只能快刀斩乱麻,杀了一批闹事的。
不过他心知肚明,这些闹事的多半都是被撺掇的,或者跟风作案的,真正的主谋早就已经隐没在人群中,甚至还有可能一边看着那挂在城门楼上的首级,一边耻笑桓豁的无能。
如果说前两日还手忙脚乱,那么渐渐地,桓豁也回过味儿来,这肯定是关中的六扇门在背后捣鬼,说不定皇室和江左世家的暗中势力也都跟着掺了一手。
否则单单凭着被桓豁重点提防的六扇门,想要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没有那么容易。
在搅乱淮西上,这三方有着共同的追求。
既然如此,身为一个武人,桓豁也干脆利落的选择快刀斩乱麻。
淮西的军队从各处集结,向淮东开进。
所到之处,杀的人头滚滚。
当然,他们根本就没有遇到关中骑兵和两淮水师,这两个早就把世家洗劫一空,然后收缩防线了。
桓豁杀的主要是那些战败之后就地落草的世家部曲,以及之前就盘踞在这里的土匪流寇,甚至还有一些自立山头的胡人——他们多半是慕容儁北上后剩下的溃兵,平时蹂躏一下本地世家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杀过来,淮东是为之一肃,准确说也没有剩下多少活口了,但是淮西的大军也确实是陷在了淮东的泥淖之中,各军散开行进、清扫郡县,并未聚集在一起。
也就是在这分兵行动的时候,桓豁收到了庐江的八百里加急。
关中王师兵锋挺进到寿春城外的芍陂,哨骑直驱庐江城下!
由庐江守军率先发现了关中王师的踪迹,这说明义阳郡和弋阳郡这两个淮西的北方门户,不但被攻破了,而且守军也没有几个跑了出来。
“啪!”桓豁将手中的信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此时的他都已经快要逼近广陵,而根据前方斥候回报,广陵城并非空空如也,甚至相反,关中都督府的旗号就在上面飘扬。
也就是说桓豁所想要寻觅的祸乱之源,就在前方。
可是,可是!
关中大军抵达芍陂,那就意味着其已经威胁到整个淮西防线的后方,这已经不是家里着火,而是家里直接被炸了!
此时桓豁自然也顾不上什么广陵,什么快刀斩乱麻。
“传令,即刻整军回援,各军各自前行,无须再行集结!”桓豁大喝道,“快!”
在军中一向以稳重著称,甚至在其子桓秀崭露头角之前,是众人心中“儒将”代表的桓豁,此时就像是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赤红的双目表明他现在已经怒火冲冠。
亲随和幕僚们也忙作一团,不过这一番混乱中,还是有一个幕僚连推带挤、到了桓豁面前,着急的说道:
“明公,有信使从广陵郡而来,携有谢玄的亲笔信。”
桓豁下意识的接过来,正要拆开,但是心中最后剩下的一点儿理智告诉他,这封信里肯定极尽挑唆之能事,所以直接按住不看。
现在自己的心,还有这军心,都不能被谢玄挑拨了,否则只会更加混乱。
第一七五一章 来之易,去之难否?(已订正)
桓豁能够早早地在桓家兄弟中脱颖而出,为仅次于桓温的方面重将,自然有其临机应变的手腕,绝非桓云这种一时无可用之人而被提拔上来的能比。
然而那幕僚沉吟少许,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明公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了,那使者进来后一路高喊信中内容,此时······恐怕军中、城内,很多人都知道了。”
桓豁一愣,急忙撕开信。
上面只有一行字:
来之易,去之难否?
登时,桓豁脸色大变。
他很清楚广陵城中的守军里面,有千余关中骑兵,而且是当初随着杜英南下的百战精锐。
这些骑兵放在青州军中绝对是能够独当一面、带出来一支精锐斥候小队的存在,所以桓豁其实也羡慕久矣,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能够打造出来这么一把利刃,也是因为关中长期以来奉行精兵政策的结果,而显然这样的策略在大司马府这边并不适用。
军中将领的老龄化和思维僵化一直伴随着大司马府的军队,尤其是一些原本崭露头角却因为前面还有一些老一辈顶着而没有晋升途径的骨干力量都跑到关中那边去之后,大司马府军中这样的问题愈发严重。
桓温大肆提拔任用桓家子弟,自然也有这一份无奈在其中。
因此想要让这些思维僵化的老将们认可并且支持精兵简政,显然是不现实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要裁减,这些老将们的部众、亲信、子弟等等,就算不会首当其冲,也难免会受到波及,因此这就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换而言之,此时大司马府也是一个个将门军阀结合的产物,桓温更像是一个军阀头子,只不过其对军队的掌控力以及个人的威望,更胜过诸如两淮将门的掌舵人刘建等,这也就让桓温至少在关键时候是可以一言堂的。
不过军队臃肿自然也有臃肿的好处,至少现在桓豁不需要担心梁郡、历阳等地会直接失守,因为他仍然还在那里留了不少兵马,再配合上本地乡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能够坚持到桓豁回去。
关键就在于,桓豁如何才能回去。
谢玄的这句话,明显是在告诉桓豁,这一千骑兵,或许守城不行,但是只要分散开来、四处出击,一定可以让桓豁不得安生。
偏偏桓豁手底下的骑兵基本都被抽调北上前往青州战场了,还真的对付不了这些关中轻骑。
因此从此地撤兵的路,定然是充满艰难险阻,再加上后方被偷袭的消息也肯定很难瞒得住,义阳和弋阳都没了消息,那么就意味着从淮东折返淮西和荆州的道路断绝。
桓豁军中士卒多半都是从荆州、淮西等地招募或者强拉的,军中士气必然受挫。
“传令,派出斥候探查沿途村寨、城镇,撤退不可操之过急,所到之处,务必安营扎寨,严加巡查,另外派人在军中宣扬我军已从荆州出发反攻,不日即可收复失地,莫要自乱军心。”桓豁沉声说道。
幕僚们面面相觑,现在荆州面临着巴蜀和南阳两个方向的威胁,就算是从牙缝里面挤恐怕也挤不出来多少兵马了,这个情况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能够欺瞒这些大头兵多久。
其实想想就清楚,若荆州还有大军反攻,此时桓豁率军折返又为了什么,尤其是广陵城都近在眼前了。
所以这善意的谎言怕也只是聊胜于无。
桓豁显然也心知肚明,再加上敌情不明,随时有可能面临关中骑兵的袭扰,让他心情愈发烦闷,冷声说道:
“那广陵来的使者何在?”
进来通传的幕僚无奈的说道:
“属下已着人安顿在营帐之中休息。”
看桓豁面色不善,幕僚赶忙又补充一句:
“明公,可莫要想着威逼利诱之,此人······属下之前在大司马座下听令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辅国将军的亲信家臣,掾史也以叔伯称呼之。”
大司马府掾史郗超都如此尊重的家臣,那定然是和郗家无分彼此的铁杆亲信了。
桓豁就算是不看郗愔的面子,也得看郗超的面子。
大司马府上下都清楚,掾史一个人留在建康府龙潭虎穴之中,在朝堂上为大司马撑起了一片天,无论是拉拢朝臣还是维护大司马,郗超都做的无可挑剔,再加上其之前就是军中所敬佩的头号军师,地位崇高。
“谢家那小子,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么?”桓豁暗自磨牙,这种几乎所有节奏都被谢玄掌握的感觉,自然是很不爽的。
幕僚们相顾,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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