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第820节

  远隔千万里,却只有两三天就是年关。
  家,是肯定回不去了。
  所以······阿元索性就带着家来找自己。
  我不就山,则山来就我。
  得妻如此,何德何能······
  杜英凝视着谢道韫,一时痴了。
  他灼灼的目光,透过薄薄的幕篱,给谢道韫一种今天晚上就要变成被生吞活剥的小白羊的感觉,无奈嗔道:
  “夫君,码头风大,早些进城吧。”
  “是了,是了!”杜英反应过来,拍了拍归雁的背。
  归雁委屈巴巴的挪开,身为丫鬟里的老大,现在当然得有眼色。
  杜英再一次挤入谢道韫和郗道茂之间。
  “夫君,好多人看着呢。”郗道茂向往后缩手。
  “怕甚。”杜英哈哈大笑,“此为真情流露也。”
  “无妨的。”旁边的谢道韫也附和道,“恐怕他们还更乐意于看到呢。”
  郗道茂忍不住看了一眼郗愔,郗愔面带笑容,好像还真的是很高兴的样子。
  至于其余闻讯而来的世家子弟们,此时也都乖乖巧巧的站在不远处,没有想要上前搭话的意思,但是心情看上去都不错,浑然没有因为自己来到京口两三天,都没有见到一次杜都督,现在神龙不见首尾的杜都督第一次露面竟然只是为了迎接家眷而感到愤怒。
  她也反应过来。
  谢道韫出身王谢会稽世家,而自己则出身京口青徐世家,谢家和郗家都是各自小团体的领头羊。
  如今大家看到杜英和两位夫人恩爱,自然也是觉得这就代表着自己的团体和关中本来就有着牢不可破的姻亲联盟。
  都督也不吝啬于在他们面前展示这些,更是说明都督本来就是想要借助此举向他们示好。
  既然如此······郗道茂看着旁边目不斜视的杜英和谢道韫,怎么有一种你们两个在演戏的感觉?
  接着,她便感受到,自己的手心被一只手指轻轻刮了刮。
  杜英依旧目不斜视,但好似正通过这个小动作在告诉郗道茂,根本不是什么演戏。
  而且我知道你心里有这个想法了,今天晚上等着。
  ——————
  上了马车,杜英扶着两位夫人坐下。
  谢道韫接下来幕篱,声音之中略带着些怨念:
  “妾身等又没有怀孕,夫君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明面上是这个意思,但是显然潜台词则是,迟迟未有所出,谢道韫自己也有压力了,显然梁夫人和谢家这两边,乃至于整个关中,也都对都督的后人翘首以待。
  说句难听的,都督虽然年轻,但是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生。且杜家子嗣一直单薄,甚至在杜英的上一代都到了一脉单传的地步,再加之现在杜英长兄杜葳的身体很差,也不指望他能够诞下后人了。
  因而大家也都期望都督能尽快有个长子来兜底,尤其是谢道韫的手腕和能力摆在这里,即使是这个长子年幼,也能够辅佐他坐稳都督留下来的位置。
  这些压力,自然都落在了谢道韫的肩上。
  奈何杜英一年来基本都征战在外,夫妻两人聚少离多。
  这让谢道韫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杜英也听明白了,自信的说道:
  “夫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定然让夫人满载而归。”
  “好好的词,都被你说的奇奇怪怪了!”谢道韫微红着脸,嗔了一声,但旋即就被杜英揽住腰在脸颊上香了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嘻嘻的任由谢道韫嫌弃的把脸颊推开:
  “还是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谢道韫被旁边的郗道茂和归雁用揶揄的目光看着,也有点儿挂不住脸面,没好气的问道。
  “佳人芳香也,沁人心脾。”杜英含笑,“当然了,也和之前有了稍许的不同,多了些威风凛凛,多了些举重若轻,少了些少女怀春罢了。”
  谢道韫叹道:
  “伶牙俐齿,无外乎夫君者。看来夫君孤军南下,一路上却也闻了不少味道呀,竟然能这般如数家珍。”
  本来是夸谢道韫坐镇关中,任务完成的不错,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让杜英只能讪讪赔笑。
  没办法,谁让咱心里有鬼呢?
  “公子也有今天呢。”归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今天明天的!”杜英顿时回头瞪了她一眼,也不过几月未打,果然还是那个黑心小棉袄,“余和夫人结发,举案齐眉,厮守此生。余尊重夫人,不在今天、明天也。”
  归雁感觉公子的目光之中充满着威胁,所以果断的闭上了嘴,缩到郗道茂身后。
  就好像杜英要是收拾她的话,郗道茂柔柔弱弱就能护得住一样。
  第一二七一章 谢道韫论关中之治
  “好啦!”
  谢道韫轻轻敲了敲马车内的小桌,沉声说道:
  “夫君也是一方诸侯了,应当沉稳一些。”
  “余知道,但是看到夫人······们,欣喜若狂也。”杜英郑重说道,“真情流露,可不是一句妄言。”
  但这话,换来的自然只有几个俏生生的白眼。
  还好意思说“们”。
  谢道韫懒得和这家伙胡搅蛮缠:
  “如今北方局势皆是稳定,长安有师兄坐镇,夫君大可放心,且师兄抵达长安,也让权子良等人前往梁州和河洛,推行关中新政。唯一需要关注的,也就是邺城了,不知道和谈进展如何。
  天下交通,到底是不方便了一些,之前在长安,还能兼顾南北,此时在江左,消息都是十天半月前的了。”
  杜英一摊手:
  “余要是有钱的话,早就已经修建起来一条直道,从关中直接通到河洛和江左,千里建康一日还。
  现在还不是因为穷么?”
  “但是也快了。”谢道韫笑眯眯的说道。
  看她故作神秘的样子,杜英顿时挑了挑眉:
  “此话何意?”
  谢道韫却并没有说话。
  “夫人当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杜英瞪眼。
  谢道韫顿时秀眉蹙起,不满的向旁边挪了挪。
  但还不等她真的开动,就被杜英捞了过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直接吻了下去。
  “诶诶诶!”谢道韫伸手堪堪按住他的嘴。
  姊妹们都看着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杜英笑嘻嘻的收回来,谢道韫无可奈何他,没好气的说道:
  “妾身在关中的时候,就已经隐隐察觉,工坊市集之管理,过于粗糙,人或有安于逸乐、裹足不前的,或有中饱私囊、上行下效的。
  所以这就导致现在的关中商贸和工业,明明可以创造出来的更大的利润,却因为这些缺点,浪费掉了很多机会。
  妾身在临走的时候,就已经督促工坊和市集都进行整顿,肃清蛀虫、鼓励研发。
  关中工商如今能够横行天下,仰仗的就是一个新奇,产出的货物奇货可居,而商队则遍行天下,推广关中货物。
  因此必须要保证一直有新鲜的事物产生,才能够让天下人喜欢去追逐关中新事物,久而久之,关中就会真的在天下人心中变成引领风潮的存在,就会真的成为人皆向往之的王道乐土。”
  杜英微微颔首,赶忙追捧道:
  “夫人所言,一针见血,所以想来这些问题也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吧?”
  看着夫君一脸阿谀奉承、死皮赖脸的模样,谢道韫也是心中暗叹一口气。
  这家伙,当真是一贯的在前面惹乱子,而让我们跟在后面收拾他的这些摊子。
  不过不得不说,正是他的这些奇思妙想,方才开创了如今关中的新局面,否则关中依旧只是一潭死水而已,任谁都不可能带着关中走到如今这样生机勃勃的地步。
  所以虽然杜英的想法很是跳脱,又总是能够甩出来诸多甚至可以说骇人听闻的言论,但是谢道韫也好,关中都督府的任何一个人也罢,都不能否则,没有杜英,关中就不是关中了。
  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领头人和开路者。
  而我们这些顺着他所开的道路而走的人,帮着他完善和善后,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然我们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杜英,谢道韫一时无言。因为她在心中恍然想到,人人都说杜英是顺着潮流而动的人,可是现在来看,其实应该说是他在创造潮流。
  滚滚大潮,就是从他脚下而生,席卷天下,让那浓郁的胡尘为之消散,也让那腐朽的制度为之颤抖。
  “不会没有应对方法吧?”杜英顿时故作惊讶。
  “就算妾身没有,都督府一干上下,也不是吃白饭的。”谢道韫戳穿了他拙劣的演技,“夫君要是担心的话,早就应该担心了,不至于现在才姗姗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她还是接着解释:
  “自查自省,以及让都督府派人下去督察,终归只是一时之举,能够敲山震虎不假,但余波平静之后,又该有猢狲作乱。
  所以还是要建立起来完善的监管制度,从多个角度出发,分别是人、财、法。”
  杜英也收起来刚刚嬉皮笑脸的神情,正襟危坐,细细聆听。
  “法者,律法也,社会之桎梏也,却也是世间之根骨也。”
  “世家不是遵从道学么?”杜英好奇的问道。
  你这个浓眉,不,柳眉星眸的漂亮小娘子也改换门庭了?
  谢道韫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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