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沅宁红着脸点点头。
  日头西落,将天边烧出火焰的形状,云朵在橘红色的火光之中翻滚,宛如炽烈燃烧的火焰,将这片大地也一并染红,掩盖下那发烫的脸颊。
  晚风起,空气也跟着凉爽下来,天擦黑的这段时间,正是虫鸟最为活跃的时候,稻田间,昆虫和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啪!”沅宁突然拍了下手,摊开之后有些遗憾,“蚊子跑了。”
  “有虫子了?”姜氏最先听到沅宁的话。
  “嗯,好大一只!”沅宁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大概因为皮肤嫩,他有点儿招蚊子,但他几个哥哥都不怕。
  沅宁曾经还看他二哥给他表演,一只蚊子正在蛰他哥的手臂,沅令舟直接绷紧手臂上的肉,让蚊子的嘴都拔不下来,然后一巴掌拍死在胳膊上。
  那时候沅宁可羡慕了,但别说夹蚊子,他连拍蚊子都拍不到。
  “家里还存了些艾草,阿娘拿出来熏一熏。”姜氏说着,转身朝柴房走去。
  “又到了有蚊子的季节了啊……”沅令舒将袖子放下来,他可没他两个哥哥经得叮,“明日我去弄点防虫的草药,做荷包挂身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蚊子了。”
  一听他哥要进山采药,沅宁就忍不住担心:“三哥你还是跟二哥一起吧,或者带上大狼。”
  倒不是怕他三哥采药遇到危险,这么多年,他哥进过多少次山了,从来没出什么问题。
  沅宁是想防着那姓周的会对他哥做什么,那庸医太小心眼了,谁知道会不会找人来报复他哥。
  沅令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那行,明天我带着大狼一起进山。”
  沅令舟:“怎么不叫我?”
  沅令舒:“明日你不去帮忙装水碓?”
  沅令舟:“水碓这么快就做好了?”
  “做好啦。”沅宁说,“今天王木匠就叫人带话过来,说明天中午之前过去拿。”
  沅令舟有些稀罕:“老王头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花那么多银子买的,当然想看看值不值得这个价了。”方衍年倒是能够理解。
  王木匠虽然手工费收得贵,但也是真心爱这一行,看到新奇的好玩意儿,能忍住不早点打出来?
  “正巧明天水碓装好,就可以磨陶片了。”
  家里分工合作,一头把陶片磨成粉,一头炒灰做水泥,等阿爹和大哥从田里回来,材料也准备齐了,一家人一起砌墙,简直完美。
  “小沅大夫。”
  正说话的功夫,远远看到有人边跑边喊,这个点天色都暗下来了,那人却跑得满头大汗,急得一张脸都通红。
  沅家人停止了刚才的话题,田氏走过去将院门打开,把来人给迎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沅令舒扶着来人的胳膊,免得这人累弯了腰,将自己呛岔气。
  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急得嗓子都哑了:“小沅大夫,我那、我那小孙子,你能不能去我那帮忙看看?”
  中年男子显然是关心则乱,连话都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别着急,你要先把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我才好把药带过去。”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急不得,那中年男人恨不得直接拉起来沅令舒就走,但院子里还有沅家一大家子人,有沅令川和沅令舟俩青壮镇着,中年男子也不敢直接把沅令舒拉走。
  实在没得办法,中年男子才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家里的小孩子调皮,在田里玩的时候摔伤了,因为有刘大牛的前车之鉴,一家人都不敢马虎,直接就把孩子送到了乡医那里去。
  结果乡医看了说没什么大碍,开了草药打成药膏敷上,让过两天去换,又开了些汤药让自己回家去煮。
  以前村里有人受了伤,乡医基本上也是这么处理的,问题是现在沅令舒离开了,那姓周的庸医又太久没有自己动手操作过,竟然是用错了药。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沅令舒去查看了小孩儿的情况,从药膏里分析出来里面有味药用错了发现的。
  那小孩儿用了药之后,不到两天,就哭喊着伤口疼,去找乡医,乡医又出诊去了不在,小孩子哭闹得厉害,家里人把药膏拆下来一看,伤口都生蛆了!
  “别着急,我把药带上。”沅令舒立刻回屋,取了些蒜油,想了想,还是把和方衍年一起鼓捣的经过再次蒸煮出来,光是闻着都比最烈的烈酒还烈的“酒精”给带上。
  小孩儿的状况比刘大牛更严重,得剜腐肉,那么小的孩子,怕是经不得烙铁烫伤口,只能先用这酒精试一试了。
  等抵达小孩儿的家里,沅令舒让他大哥二哥帮忙把小孩子的手脚按住,他不放心让小孩儿的家里人来,万一心软松了手,挣扎之间可能会让伤口雪上加霜。
  “我会用给刘大牛处理伤口的方法给孩子处理,但有件事也得和你们说,这个药油是我才研制出来的,只在刘大牛身上试过,不保证能治好,只能尽力而为。”沅令舒把所有最差的后果都和这家人说了。
  因为伤口的位置不好,如果肉割得多了,今后会影响走路。
  一家人当然知道,但沅令舒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那姓周的乡医他们是不敢相信了,倒是可以把孩子送去县城的医馆,可是他们都清楚,这么严重的伤口,即使送去县城,也不一定能救得回命。
  反而是沅令舒,才治好过这样严重的伤口,有经验!
  里正也被急急忙忙地请过来了,他担心这家人今后为难沅令舒,也是出来点了这家人两句,让沅令舒安心救治。
  孩子的父母爷奶,家里人全都被拦在了外面,得亏受伤的是个小子,三个大男人在屋子里,也不用让妇人进去看着。
  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时候,小孩儿的母亲几次想要进屋,都被里正给拦住了。
  到后面,小孩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忽然之间晕了过去,院子里同样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包扎好伤口之后,以防万一,沅令舒还是把小孩儿给掐醒,给人喂了些药。
  小家伙已经痛得麻木了,但是一看到沅令舒就哭,哭又哭不出声音。
  “伤口暂时处理好了,该喂的药也喂了。”沅令舒说话的时候有些心累,他把药交给的小孩儿的父亲,“孩子的状况没有刘大牛那么严重,今晚好生守着,每个时辰上一次药,只要没发烧,伤口就能愈合。”
  刘大牛是二次感染,但小孩儿却是用错药又没清理干净伤口,捂出来的蛆,伤口看着恐怖,整体情况却没那么严重。
  醒来的妇人冲进房间里,看着那剜掉一块肉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晕了过去。
  中年男子端着药碗有些不可思议,只需要涂这个油,就能治好那么严重的病?
  里正作为过来人,自然要承担起担保的责任,还没忘记让这家人把药钱付了。
  沅令舒推辞倒:“之前就说好了,用药是不收钱的,只要病好了,大家帮忙多宣传宣传便是。”
  “药钱不给,诊费也得给吧。这是你应该拿的,就别推辞了。这几天孩子还得你多照看着。”
  “里正说得对,诊金得给……”中年男子精神依旧有些恍惚,他们家并不贫困,否则也不会孩子一摔着就直接送去乡医那头开药了。
  沅令舒只能把钱先收下,以前他在医馆,不论做了多少活儿,都是不能收诊金的,乡医每个月就拿些村民给的菜来抵他的工,说什么能不收钱就教他学医,已经是他占大便宜了。
  沉甸甸的两串钱,沅令舒拎在手里,竟然觉得有些压手。
  屋子里的孩子又哭起来,要阿爹抱,中年男子喜极而泣,都没来得及道谢,急急就进房间里去了。
  原来,治病救人之后收到诊金,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他也是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的。
  原来,他的医术,也是有价值的……
  沅令舒好像有些理解,宝儿为什么坚持要他离开乡医馆了。
  “走吧,回家了。”方衍年拍了拍还有些怔愣的沅令舒的肩。
  四个年轻人沐浴着月色,走在乡间小道上,说着细碎的琐事。
  快要走到自家门前时,远远就听见了大狼的叫声,高挑的黑狗摇着尾巴,亲自跑出来迎接他们。
  不远处,沅宁和阿爹阿娘、大嫂、小光,站在篱笆前,举着火把,照亮了他们回家的路。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姜氏光是听着都揪心,善良的她连忙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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