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18节
而屋内,宋令仪正因白术燃烧后产生的气味加浓,气息变得越发不畅,要是在喝下一碗白术熬成的汤药,后果不堪设想。
宋令仪知道她对白术过敏,还是因为小时候开的药方里有一味白术。那时的她很犟,非得要弄清楚究竟是对哪一样过敏,不惜将那一碗药汤里的药材找来后,在一一放进嘴里咀嚼,最后在尝到白术后感到的不适。
只是知道她对白术过敏的人很少,而秦殊,很不巧就是其中一个知情人。
他为了要逼出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与此同时,一队轻车简行的人马正疾速往虞城方向赶来。
待天黑时,夜里赶路过于危险决定才决定埋锅做饭。
“大人,前方斥候传信,说虞城各处城门都被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他们口中的大人,正是不久前在外疯传遇害后尸骨无存的祁长晏,他闻言沉吟了片刻,才问:“有打听到是因何封城?”
回话的下属支支吾吾后,才面色难看道:“说是,城内出了疫病。”
现在是个闻疫色变的时代,但凡听说哪里爆发了瘟疫,掌权者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封城,在一把火将城中庶民烧死。
别说什么残忍不残忍,要是让他们出来将疫病传染给了别人,才是真的横尸千里不见活口。
“夫人现在在哪里?”握着书卷的骨指收拢的祁长晏听到疫病后,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是城中真的爆发了疫病,那她怎么办。
“沈确他们已经联系上夫人,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我修书一封你拿去联系附近驻扎的军队,问对方可愿借兵。”祁长晏身为男人,怎能让自己的妻子在别人手里担惊受怕。
何况还是在一个对外传出得了疫病的城池。
封城的第三天,不知从哪儿传出城内有人得了瘟疫,关闭城门不让他们出现就是要将他们耗死在城中,指使民心惶惶时有动乱。虽有暴乱,又很快都被镇压下来。
对比不能出城,沈确更担心的是,夫人好像对燃烧白术的气味过敏。
这些天来,城中各处皆在焚烧白术,但凡人走出屋子都像是笼罩在白术的气味之下。而夫人,随着第一天焚烧白术后就没有出门,就连窗户都是封死的。
而昨天,他在送饭进去的时候,能看见夫人因过敏产生的脸上红疹,以及说话时的气息不畅。
章信看着对白术过敏的夫人,急得嘴角直生燎泡,“不行,我们得尽快为夫人找大夫,要不然夫人的情况很危险。”
要知道过敏一旦严重,是真的会死人的。
“不行,绝对不能去找大夫。”现在各大药房外都守着秦殊的人,他们一旦出现在药房外,和直接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去死还束手无策吧。”
沈确倏而想到第一天探听到的消息,“不是说城内出现了疫病吗,或许我们能以此为突破口。”
哪怕宋令仪用棉布制成的挂耳式面纱戴着,还将屋子四周都密封起来,仍会有白术燃烧后的气味无孔不入地飘进来。
宋令仪没想到自己对白术燃烧后的气味反应那么大,一开始只是呼吸不畅,到了后面逐渐变成喉咙肿大连呼吸都困难,要是在继续待在这里,她的身体肯定会先一步崩溃。
本就因为封城,而弄得人心惶惶的庶民们在武力镇压下不敢在冒头,但在这种压抑惶恐的环境中,突然看见有人披麻戴孝,撒着纸钱抬着棺材,一路浩浩荡荡要出城的时候,无疑是放大了心中恐慌。
“这是怎么了,是死人了吗?”
“肯定是死人了,我们得离远点,要是被传染上就糟了。”
“要真是瘟疫,放我出去,我还年轻,我不要死在这里!”这些声音一开始很小,可他们就像是一滴滴雨水汇集成溪水,湖泊,最后成为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城南的守城士兵见到他们抬着棺材过来,真以为他们是得了疫病,立马将人拦下,大声呵斥:“站住!你们难道不知道上头有令,现在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外出。”
为首的虬髯青年神色哀泣,豹眼红肿,“还请官爷能行行好。我父亲昨夜突发身亡,他临死前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和母亲合葬在一起,我身为人子,自然是要满足父亲的愿望。”
“因何病去世的?”
“这………”虬髯青年嘴唇嗫嚅着不作声,落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心中有鬼。
守城士兵虎目一瞪,凶光毕露,“你不说,来人,给我把棺材打开,我倒是要看看是怎么死的。”
虬髯青年也正是沈确当即急得不行就要过去阻止,神色哀泣带着慌张地拦住他们,“官爷,不行,你不能打扰我家父的清净。”
“呵,老子倒是要看有什么看不了的。”
眼见就要阻止不过了,沈确才一咬牙一切齿,满是惊恐交加的握紧拳头,“官爷,我说,小的说,其实我父亲是得了疫病后病死的。”
听到他得的是疫病,原本还要去掀开棺材盖的士兵纷纷捂着鼻子远离,生怕自己会传染上。
要知道最近城门紧闭,就是因为城里出了疫病。
沈确颇通人情世故的往他手里塞了钱袋,“大人,还请官爷通融通融,要不是我父亲得了这病,我们也不会在城主下了命令后还要违背,主要是,我们怕这疫病会传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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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狡兔三窟
疫病会传染是谁都知道且惧怕的事,一时之间守城士兵陷入两难抉择,更有聪明的士兵跑去报信了。
毕竟有些事不是他们能拿主意的,还是得要让上面的人来,否则真出了事,也不是他们能担待得起的。
“先生,有人得了疫病,说要运尸体出城火葬。”
正忙着调运粮草,并同京城搭上关系忙得脚不沾地的齐信听到疫病时,手一抖差点儿摔了自个的本体刀扇,眉头蹙起,“对方真是得了疫病?可有开棺检查过?”
要知道城内疫病本身就是个谎言,但真有了,不得不防。
前来报信的小兵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羞愧不已地低下头,他匆忙来报信,竟将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
齐信并不呵斥,反倒是派人去告诉秦殊一声城门口发生的事。
此时的城门口正围聚着大量的庶民,仔细看他们身上都还背着包裹,像是要趁其不备一窝蜂冲出城外。
“官爷,要是在耽误下去,就误了我父亲他下葬的吉时了,还请官爷行个方便。”全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宋令仪没想到会查得那么严,莫名令她心里感到不安。
最令宋令仪不安的是,当她从屋子走出全是白术气味覆盖的外面,她的呼吸正因时间推移逐渐变得困难且喘不上气来,喉咙发肿眼前发黑,唯有靠着咬破舌尖才换来一丝清明。
要是在不离开这里,她想,她只怕瞒不住了。
守城士兵寸步不让,“就算你们说他是得了疫病后死的,也得要开棺检查后才能放行。”
一听到要开棺检查,沈确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不行,你们不能那么做,这样会惊扰到我父亲安息。”
齐信过来时听到的就是那么一句,却是不由分说的直接让人开棺。
沈确急得不行就要扑过去制止,声声哀求,“大人,不行,不能!你们不能那么做!”
“我父亲都去世了,你们为什么连我父亲的遗体都不放过,就算你们是当官的。也不能羞辱人!”
齐信不理会的命令道:“打开!”
他倒要看看,里面究竟是真得了疫病,还是假借疫病出城的罪犯。
棺材打开后,离得近的人都神色大变的纷纷捂鼻远离,目露惊骇。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可是在看见里面那具全身溃烂流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时,仍是泛起一阵恶心。
沈确痛哭流涕着扑过去,手忙脚乱重新把棺材合上,双眼猩红恨声道:“大人,你已经看过了,现在可否让草民带家父出城下葬,我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陪在母亲身边长眠。我身为人子怎能连父亲最后一个心愿都完成不了。”
一阵后怕的沈确心里更庆幸的是,没有让夫人躺在棺材里。
“既是得了疫病,还不快带出去烧了。”用刀扇掩面的齐信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地又道,“将军有令现在任何人不得外出,我也怜你为人子的孝心,但军令不可违。”
齐信招手对其它人,“你们将他的棺材带出去烧了,在埋到这位兄弟说的母亲坟墓旁。也好全了他的孝心,还不违背军令。”
沈确只觉得凭头一把锤子砸下,砸得他后槽牙都要嚼碎了,“大人,你这是想要让草民的父亲死无全尸啊!”
“你父亲得了疫病要是不火化尸体,难道你想要让我们全城百姓都陪葬吗。”
宋令仪在沈确还想说话时,伸手拽了袖口一下,泪眼婆娑就要跪下,“大人,求您,就让我们去送父亲最后一程吧,要不然我们就是不孝,九泉之下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家父啊。”
齐信见她全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当即上前一步扯下她遮面的面纱。
面纱扯下后,并没有他所想的那张脸,反倒是一张一看就饱经风霜的妇人。
她的脸上,乃至脖颈处都没有过敏的症状,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面纱突然被拆开的宋令仪艰难的从肿胀能冒血的喉咙,羞愧愤恨的咬字清晰道:“官爷,可是民妇有何不妥?”
“本官只是瞧你长得和一个故人相似罢了。”松开手的齐信随口解释了一句,朝着其他人吩咐下去,“你们都回去,尸体我们会带出去火化。”
“大人!你不能那么做!”
齐信看向虽竭力掩藏凶狠,仍是泄出一丝杀意的沈确,唇角勾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再不走,就按你们藐视官法全抓起来蹲大牢。”
手不自觉摸上腰间匕首的沈确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最后只能压下。
他们抬着棺材浩浩荡荡的要出城,最后只是留下了棺材返回,落在其他人眼里,不正坐实了城内有瘟疫一事。
一些想要趁机闹事的百姓在他们亮出刀后,又都缩着脖子怂了回去。
现在大家都好好的,谁嫌活得不耐烦了送脑袋给人砍啊。
齐信在宋令仪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回去时,招手唤来亲信,“派人跟上他们。”
“大人是怀疑他们说谎?”
刀扇轻叩掌心的齐信并未说明缘由,只是眯着眼眺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
有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城内仍在焚烧着白术,白术的气味经过几日的累加早已浓郁到化为液态。
原以为城内白术的存量应该不多,可它们就好像源源不断的出现,又好像是在无声的对宋令仪嘲讽。
你看,到底是你能扛得过去,还是城内白术的存量多。
回到落脚地后,沈确看着因过敏快出气多进气少的夫人,怒吼的一掌拍碎了桌子,咬牙切齿无能狂怒,“大不了老子和他们拼了!”
同样忧心忡忡的宋明劝道:“你的命没了不值钱,夫人不能出事。”
如今连喝水,都像是生吞刀片的宋令仪算是看出来,秦殊一日找不到她就不会打开城门,也不会停止燃烧白术。
好不容易踏出这一步了,难道她真的甘心重新回去吗?
不,她不甘心!
肯定还有其它办法的。
既然大张旗鼓出不去,为什么不能偷偷摸摸出去。
今天出城找人的秦殊一回来就找上齐信,“我听说今天城内出现了疫病,尸体呢?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