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岛报社的报纸要和新日报的区分来整理,新闻手稿另外帮我放在工作室。至于校对,等这些都做完了再进行吧。”梁政雨说。
  林文棠蹲下,立马就开始了整理工作。
  梁政雨盯着他的后脑勺,短短的发际一直到脖颈棘突,肌肤白皙又光滑,看得出来,鲜有阳光照射。
  林文棠将两堆报纸分开,抬头问他:“这样对吗?”
  “……”梁政雨却没有回答,总觉得他叫人挪不开眼。他也蹲下,“林文棠,如果你的病治好了,是不是就离开香港了?”
  林文棠沉默。
  梁政雨:“你说话呀。”
  不知道为什么,梁政雨很想知道他的回答,又害怕听见他意料中的那个字。
  林文棠眨眼,片刻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治不好。”
  梁政雨没听清,凑近了,问:“什么?”
  林文棠对于他忽然的靠近是没有防备的,何况是肩膀贴着肩膀,二人平行注视对方的距离。
  他偏过头,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说:“不确定。”
  听见这个回答后,梁政雨心底愈发不明滋味了。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突然很想多一些了解眼前这个人。
  他怎么能这样寡淡无情?
  时针指向十点,钟点工准时进入公寓,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在雇主不允许自己踏足的二楼整理报纸。
  林文棠回眸,见是一位身穿荷叶边上衣彩色碎花裙,皮肤略黑的胖女人。
  通常来说,不论是钟点工还是女佣,一般不会像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从容不迫。林文棠觉得梁政雨应该是一个十分尊重她的雇主。
  这与他接触到的一半以上的香港人对待女佣的态度很不一样。毕竟中产阶级调教女佣,享受的是尊卑等级的差异。
  以梁政雨为例子来看,他拥有良好的教育、素质、家庭教养,以及英俊又带点风流的贵公子面相,足以想象他的家境有多么的好。
  他是一个被养得很好的人。
  想到这里,林文棠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报纸。
  他抱着已经整理好的新闻手稿走进了梁政雨的工作室。此刻,梁政雨正在跟别人通电话。
  谈话内容大概是关于玛利亚教堂和那间医院。
  良久,挂了电话的梁政雨神情复杂地看向林文棠。“阿展明晚有事,不能跟我一起去教堂。”“但我需要一个帮我放哨的人。”
  “我可以在车上等你。”林文棠说。
  梁政雨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便说:“那个地方你不要去,我会找人帮忙。”
  晚上,梁政雨匆匆忙忙出了门,临走前,林文棠向他要了电话的使用权。没过多久,林文棠也离开了公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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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大厦千间,夜眠八尺,说的就是位于新街的居民区,政府给香港居民的房屋。黄德智终于在申请的第四年住上了仅二十平方米的公屋。
  狭小的过道十分低矮,林文棠踏进去的一瞬,他的脚步声便在整个过道里回响起来。一眼望去,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放着一块地毯。有人将雨伞挂在墙壁上的管道上,尽头是只能窥见一点光的窗户。
  今日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四周很安静,偶尔传出电视新闻的声音。
  走到一处堆积着酒瓶和垃圾袋的铁门前,林文棠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将脚边歪歪扭扭的酒瓶拿起来放好,在两袋黑色垃圾袋的夹缝中看见了一盆开花了的多肉。
  他把地上的土捧进花盆里,正准备抬手敲门时,一门之隔的屋内突然传来摔盘子和咒骂声。
  林文棠心脏咯噔一跳,紧接着,黄德智的声音落入耳中。
  “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不要这么蠢了,人家说什么你都信,现在好了,把钱全都炒没了,还欠那么多高利贷!你拿什么东西抵押的?是不是偷我的手表当掉了?”
  “我偷你什么了?你不要乱讲好不好!”
  “我乱讲?阿彪都看见你上别人的车了!你们认识多久了?想勾引他然后甩掉我是吧?家里的开销都是我一个人承担,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快就搬进公屋来住吗?如果不是我可怜你啊,你跟你那个病佬弟弟还在地下室和死老鼠睡!”
  “你又发什么神经,讲话这么难听!若没有我弟弟每个月给你打钱,你以为家里还有钱让你去打牌喝酒?买菜不要钱吗?电费水费物业费垃圾清理费你有给过一次吗?”
  哐——
  椅子重重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顶嘴?”黄德智忽地提高音量,紧接着一巴掌甩了过去。“死女人!会顶嘴?我让你跟我顶嘴!”
  “你打我?”林落英不可置信瞪大眼,“你居然打女人?黄德智!你这个混蛋!你打我?”数不清打了几下,争吵声越来越响,林落英放声大哭,跟他扭打在一起。
  林文棠蹙着眉,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就在这时,门咔嚓一下被人推开了。
  林落英衣着凌乱,鼻梁和额角渗出鲜血,白皙的脸庞上印着四根红色手指印。她没想到打开门躲避黄德智的殴打会看见自己的弟弟,她一时愣住了,跟在身后的黄德智也瞧见了林文棠,挥在空中的巴掌就这么停了下来。
  黄德智不满地咂了咂嘴,盯着林文棠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瞥了眼他手上的多肉,走过去将他推到一旁。
  “滚开点啦,尸气吸多了跟个鬼一样,想吓死谁啊?”说完,他带着一身酒气往楼下走去。
  林落英胡乱抹了脸上的血,顾不得疼痛,急忙将林文棠拉了进去。
  林落英:“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林文棠放下多肉,环视屋内。因为争吵砸碎的餐盘散落一地,桌上摆着两瓶酒和一盒未拆封的烟,旁边的烟灰缸上还沾着林落英的血。
  “没事啦,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林文棠看向林落英,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强行扯出笑容,额角却不断冒出鲜血,好不讽刺,她的这句解释也显得更加苍白无力了。
  眼见自己这幅模样被最亲的人看了去,林落英也不再强装坚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文棠。”“你不要担心姐姐,我真的没事的。”
  林文棠垂下眼,盯着地上的瓷片若有所思,最后将自己的银行卡给了她。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打算来香港,父母听说他这个病只有香港的医院才能治,便让他跟着林落英一起来了香港。
  只是没想到从内地带来的钱全都被黄德智哄骗了去。说带他去看病是假,骗钱才是真。
  林落英知道那是弟弟救命的钱,一开始也曾反抗过,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黄德智的花言巧语最终还是打破了她的底线。
  他说给他一个周的时间就能翻倍赚回来。
  唉。这些都是他的鬼话。
  等林文棠自己去医院打听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病要花费的钱是他们从内地带来香港的几百倍。
  那位来自新加坡的名医曾告诉他,即使有了钱也不一定能找到与他匹配的心脏。
  他的希望破灭了。
  接下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林落英看着银行卡,眼泪直流,她咚地在他面前跪下,握住林文棠的手。
  “我对不起你,阿棠,是我耽误了你的治疗时机。”
  林文棠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很平静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明天还会有一笔钱转进来,这笔钱不要让他知道,如果他再打你,马上报警。”“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是以后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你的,等攒到五万块,你就离婚吧。”
  林落英泣不成声,抱着林文棠哭得很伤心。
  离开公屋,林文棠在楼下的蛇羹店看见了黄德智。黄德智朝他招手:“喂!林文棠!”
  林文棠脸色沉了沉,走进店里。
  “老板,再来一碗蛇羹。”黄德智转头让林文棠坐下。“不打招呼就走了,真是没家教没礼貌。喂,你不要学你姐姐啊。”
  林文棠坐下。“姐夫。”
  听见林文棠开口叫他,黄德智这才笑脸相迎,“你懂的啦,都是一场误会啦,自己人嘛,姐夫一向都很心疼你姐姐的。她脾气大你知道的咯,我没少被她骂的喔。”“对了,你在物业公司上班还好吗?”
  林文棠:“挺好。”
  黄德智眉头一挑,笑着问:“是不是又要发工资了呀?”
  林文棠答:“明天。”
  “哦。这么快啊?我记得上个月是二十五日才发的嘛。”
  一旁的老板面无表情地端上来一碗蛇羹,放钥匙的时候用力丢了一下:“发工资就赶紧结账嘛,不管人吃饭还是猪吃饭都是要用钱买的咯。你说对不对啊,黄先生?”
  黄德智陪笑,一边点头一边指着林文棠说:“是啦是啦,等我弟弟发工资我就来结清账单,你放心的了。”说完,将蛇羹推到林文棠面前。“呐,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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