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再这么打下去,这城怕是也悬了。
  江箐瑶抱着腿,头搭在臂弯里,语气消沉道:“阿姐,你说,我还能见到我的翊安吗?好想抱抱他呀。”
  侧头瞧了瞧,江箐珂有些别扭地抬起手,把江箐瑶搂进怀里。
  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吧,这次抱她比上次自然了许多。
  江箐珂嗔怪道:“谁让你瞎逞强,当时不跟着一起出城?”
  江箐瑶撅嘴抱怨。
  “阿姐这话说得好没良心,我还不是担心你。”
  江箐珂将人推开,不让话:“咱俩彼此彼此,你有良心,你还天天跟杀父仇人滚一起?”
  “你嘴巴真毒!”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不是阿姐让我把他当肉脔,当小倌玩弄的吗?”
  “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怼来怼去。
  怼到最后,江箐瑶又问接下来怎么办。
  江箐珂轻描淡写,“没怎么办,江家儿女不当逃兵,只要活一天,这城,咱就守一天。”
  适时,白隐和老管家提着一筐烤红薯和两大壶热好的马奶上了城墙。
  看白隐那身狼狈模样,便知小东门那边今日守得也是异常艰辛。
  老管家拎着红薯和马奶,忙着去分给其他兵将。
  白隐则拿着几个地瓜,提着马奶走过来。
  三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吃着今天唯一的一顿饭。
  说是三人坐一起,还不够准确。
  江箐瑶被白隐抱到腿上,两人坐在一起,黏黏糊糊得跟一个人似的。
  那一个地瓜互相喂来喂去的,简直把江箐珂当空气。
  “白隐,你脸都脏了,我给你擦擦。”
  “我还想喝口马奶,白隐,你再喂我一口。”
  “地瓜好烫,白隐,你快帮我吹吹……”
  江箐珂实在看不下去了,冲着江箐瑶凶道:“江箐瑶,你是不是皮痒欠抽?”
  江箐瑶就着白隐端到她嘴边的碗,一边喝着马奶,一边眨眼无辜地看向江箐珂。
  “怎么了?”
  江箐珂不好说被他俩的恩爱给噎到,只能故意往两人心头上捅刀子。
  “他是你杀父仇人,你这样子合适吗?”
  江箐瑶理直气又壮。
  “我都要死了,还管那些作甚,死前自然要随心所欲,怎么乐呵怎么来啊。”
  “那你要是活下去了呢,怎么收场?”江箐珂问。
  “那有什么的,到时我再把他重新打入十八层地狱,继续折磨呗。”
  偏偏白隐将扒好的地瓜,吹了吹热气,又当着江箐珂的面儿,送到了江箐瑶嘴边。
  “瑶瑶,吃地瓜。”
  还瑶瑶?
  江箐瑶一口下去,叹了一口:“嗯,好甜。”
  还好甜?
  两人贱兮兮的模样,看得江箐珂想抽他们。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江箐珂捡起地瓜,起身,去了别处,留下两人继续黏糊。
  第262章 耀眼
  翌日。
  天还没亮,北燕大将军就被江止呼兄唤弟地给叫醒了。
  看了看李玄尧,再瞧瞧江止,又瞥了眼曹公公,起身又去屋外望了一眼。
  北燕大将军有些懵。
  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昨日酒劲上头,是他自己拍桌子说要反的。
  还是他自己嗷唠一嗓子,下达命令,让属下大开城门,放李玄尧的兵马进城。
  抬手挠了挠头,北燕大将军认命了。
  行啊,早反晚反都是反,差个一天两天不碍事。
  待天色大亮,算上北燕十万大军,李玄尧忍着宿醉的不适,统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城,赶赴西延城。
  在城外不远处,又遇到一脸懵的赵暮四。
  江止几句简单明了的解释,赵暮四狠拍大腿,立马率领剩下的两万兵马合流。
  明明雪已停,千军万马奔腾,跟在最前头的一黑一红后面,声势震天,气势磅礴,扬起一路的雪雾。
  待万军过境,雪片自半空纷纷扬扬,又像是下起了雪。
  而赵暮四先行派走的两万江家军,昼夜不停地赶路,也终于在这日的午后赶到了西延城外。
  如江箐珂所料,这两万兵马即使来了,也抵不过围在城外的几万敌军。
  里外合击,最后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完全杀不出半点活路来。
  而城中的兵马也剩了不到一万。
  江箐珂不敢想结果,只想能挺一天是一天。
  现下可守城的将士不多了,夜里,江箐珂也得裹着被子,守在城墙上,防止敌军夜里偷袭。
  腿上、手臂上到处都是伤,好在那件鱼鳞金甲刀枪不入,一直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起那刘公子,江箐珂便想若能跟孩子活下去,日后定得好好酬谢一番。
  就这么胡思乱想,寒冷且难熬的一夜又过去了。
  黎明一过,又是一场死拚。
  不知是昨夜守城时冻到了,还是受了伤,江箐珂身子时冷时热,头也昏沉沉的,每动一下都是一身冷汗。
  老管家给她熬了安胎药送上来,又给她喂了点驱寒的暖茶。
  就这么死撑着,又拼了一日。
  苦捱到黄昏,偌大的西延城内死寂一片。
  城墙上的兵将已经不剩多少。且
  且大家都受了重伤,靠着墙壁垂头瘫坐着,或奄奄一息,或走得悄无声息。
  迎风鼓动的军旗不知何时倒下,江箐珂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爬过去,将军旗拾起,双手紧握,抱在怀里。
  只要有口气在,江家的军旗就不能倒。
  漫长的夜,天冷得刺骨,呼出的哈气扑到睫毛上都结成了霜。
  江箐珂把被子裹得一紧再紧,靠着火炉,汲取那可怜的温热。
  脑子浑浑噩噩,骨头缝都在疼。
  江箐珂只能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她想,江箐瑶和白隐守着小东门,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又想每日这个时候,老管家早就拎着做好的吃食送上来,可今晚却迟迟没来。
  想来是那身子骨也受不住了。
  想着想着,从小到大的事,如走马灯一般陆续在脑海里浮现。
  江箐珂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
  她想起阿娘在时的那些好日子,想起阿兄陪她走过的那些流年岁月,想起自己的那些任性、幼稚和不懂事......
  许是又冷又饿,江箐珂又想起了夜颜,想起在东宫时夜颜那些见不得人的夜。
  狐狸面具,温烫的怀抱,混着龙涎香的药香气,还有指尖在她掌心、后背和手臂上勾画时的触感,以及夜颜每晚带给她的那些小吃食。
  热热乎乎的红枣糕,香喷喷的烤羊腿,西延没有的樱桃毕罗,还有滴酥鲍螺......
  好饿啊。
  江箐珂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下又传来巨木撞击城门的声响。
  一声接着一声,身下的城墙似乎都在跟着震动。
  可惜眼皮沉得很,江箐珂想睁也睁不开。
  她将江家的军旗往怀里又紧了紧,下意识捂着肚子,含糊不清地吐息着。
  “咱们怕是......见不到你爹爹了。”
  在最后一声巨响后,绷紧的神经被震断,脑子里那最后的一丝清明也跟着散了。
  ......
  阴了多日的天,极其讽刺地晴了。
  乌云散尽,青空万里。
  红日自天边升起,照着白茫茫的尘世。
  白雪反着金灿灿的光,西延城在就在这耀眼的光芒中,在短暂的厮杀后沦陷。
  程彻带着几名兵将,踏着石阶,缓缓走上城墙。
  江家军旗于晨曦中迎风而舞,而抱着它的人却没了生机,蜷缩成一团,抱头蜷坐在墙角里。
  不对付了这么多年,又打了那么多场的仗,程彻怎会认不出来。
  他踱步走过去,在江箐珂身前蹲下。
  伸手戳了一下她,谁知她就像没了骨头似的,身体偏倒在冰冷的砖面上。
  “江箐珂。”
  程彻唤了她一声,又伸手推了她一下。
  “本将军来抓你当侍婢了。”
  江箐珂却没有半点反应,昔日那张扬、傲慢的倔劲儿全然不见。
  曲指伸到她的鼻下,程彻探了探她的鼻息。
  气息虽弱,但有。
  程彻不由松了口气。
  解下身上的大氅,他将其裹在江箐珂的身上,随后将其拦腰抱起。
  怀里的人明明都没了知觉,可那把江家军旗却仍被她死死地攥在手里。
  几日来江箐珂带领江家军的顽强抵抗,程彻都看在眼里。
  不得不说,是个倔强的狠人,跟小时候一个样儿。
  就是自己掉坑里,也必须得拉个人陪她掉进去的那种狠。
  拔掉那碍事的军旗,程彻抱着江箐珂走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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