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群人登时四散开来。
  跑的跑,上树的上树。
  羽箭拉着劲风,不停地从四面八方射向那野猪。
  一只野猪没多久就被射成了独眼刺猬。
  可他皮毛太厚,箭就算射在它的身上,也没有致命的效果,反倒刺激得它疯狂撞树、疯狂追人。
  天色渐暗,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江箐珂从树上跳下,甩出刺龙鞭,狠狠地抽了那野猪一鞭,将它引了过来。
  转身快速朝前方的一棵树急奔,借着那股冲力,脚踩着树干爬上几步后,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骑落在野猪的背上。
  与此同时,手中紧握的匕首猛力刺进野猪脖子,随后顺势横切。
  腥热的血溅了人一脸,野猪发狂,把江箐珂从背上甩出几丈远。
  那几名兵将也纷纷从树上跳下,你一剑,我一剑,不消片刻,便解决了那头野猪。
  顾不得喘口气,江箐珂爬起身来,跑到江止身边。
  伸手去探鼻息,气息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再瞧江止的身体,手臂和腹部到处都是伤,有的地方皮肉翻卷,殷红的血色之中甚至可见白骨。
  酸涩冲红了眼,又朦胧了眼前的红。
  没心情矫情,也没时间在这里心疼难过。
  江箐珂掏出离开益州前李玄尧给她的那瓶药粉,仔细洒在江止的伤口上。
  此药是蛮苗巫医用当地才有的稀贵灵草研磨而成,既可内服解毒,又可外用止血化瘀,生肌敛创。
  江箐珂也是第一次用。
  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入鼻,竟与李玄尧在东宫时身上散发的香气有些近似。
  与随行的兵将撕下衣摆,简单给江止包扎伤口后,几人轮番背着江止,于深夜赶回了将军府。
  江止房间里的灯彻夜未息,江箐珂就这么在床前守了他一整夜。
  大夫连鬼门十八针都扎过了,可江止仍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额头的毛巾温了换,换了温,他的身体始终热得烫手,唇瓣也干得起皮。
  江止从来没伤这么重过,看得江箐珂甚是焦心。
  一想到从小护着她、陪着她的阿兄就这么要死了,心头就像有利爪抓过一样,嘶拉拉地疼。
  母亲走了,二哥哥走了,那个渣爹也走了。
  若是连江止也走了,好像这世上她就没什么亲人了。
  若是江止走了,以后谁还会跟她说:别怕,有阿兄在。
  江止就是她的后盾。
  儿时,那一次次不知死活地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去哪儿,身后总会跟着阿兄。
  思绪飘飞,穿过泛黄的光阴,回到若干年前。
  江箐珂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江止年少时的模样。
  他头发高束,一身红衣,肩头扛着枪,手里提着剑,就那么一步步地跟着她,时不时用剑砍着路边的草,偶尔仰头望望天。
  走得累了,就在后面不耐烦地吆喝几句。
  “江箐珂,作得差不多就行了。”
  “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你家老汉也不会来找你的。”
  “别拿自己当根草,溜达够了,赶紧跟老子滚回家!”
  想着以前的事,江箐珂忍不住哭着笑。
  她握着江止的手,抽着鼻子,轻声唤着他。
  “阿兄。”
  “你醒醒。”
  “再不醒,我可就生气了。”
  “你要是敢死,我可就随随便便找家夭折的姑娘,给你配冥婚。”
  第233章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无论江箐珂如何在旁边嘟囔、恐吓,江止始终昏迷不醒。
  好好的一张脸,烧得跟庙里的关公似的。
  细密的汗珠渗出,从额角、鼻尖流下,勾勒着独属于江止的俊朗。
  用棉布蘸着水,江箐珂时不时给他润润干得起皮且流血的唇。
  玉箸缠上粘稠的蜂蜜,一点点涂在他的唇缝处。
  借着润在唇上的水,她想让江止尝点甜,因为他这二十几年过得比自己苦。
  待江箐珂守到晌午时,江箐瑶抱着咿咿呀呀的江翊安,带着两名嬷嬷寻了来。
  当然,后面还跟着个孩儿他爹。
  嬷嬷们将食盒里的午膳摆在桌上,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江箐瑶抱着孩子瞧了眼江止,走到桌前坐下。
  “江止真是没白疼你,阿姐竟然不眠不休地守到了现在。”
  “你也不知累?”
  冲着桌上的饭菜努了努下巴,江箐瑶在那儿语气别扭地劝道:“快过来吃些东西吧,万一连你也倒下了,江昱自己怎么扛得了?你心疼你阿兄,我还心疼我阿弟呢。”
  江箐珂没心情跟江箐瑶斗嘴。
  顶着一脸的疲惫,起身来到桌前坐下。
  尽管没什么胃口,可她还是得勉强吃几口。
  江箐瑶则抱着孩子,当着江箐珂的面儿,在旁边对白隐颐指气使地招呼来、使唤去。
  “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把盆里的水换了?”
  等白隐端盆清水过来,江箐瑶又板着脸道:“你那探花郎纯纯是靠脸考的?去换温水呀,难不成你想冰死我阿兄啊。”
  白隐又端着盆去兑了热水回来。
  “帐幔拉下来,你去给我阿兄擦擦身子。”
  “这出了一整晚的虚汗,再不擦,我阿兄就臭了。”
  白隐低眉顺眼的,也没表现出什么脾气来。
  只道了一声“遵命”,便转身去了江止的榻前。
  按照江箐瑶吩咐的,放下床帐,解开江止的衣衫,乖顺地给他擦起身子来。
  江箐瑶在这边又没好气地叮嘱了一句。
  “仔细着点,我阿兄受了重伤,别把我阿兄弄疼了。”
  这左一句“阿兄”,右一句“阿兄”,八百年没有的亲切劲儿,听得江箐珂眼角不由抽动了几下。
  江箐瑶转过头来,又开始逗弄着怀里的江翊安。
  “翊安,快看你的恶毒姨母在喝粥呢。”
  “翊安想不想喝,阿娘喂你一口啊?”
  “哎呦,我的翊安怎生得这般俊俏,定是像了阿娘了。”
  江箐珂吸溜喝了一口粥,忍住了那呼之欲出的吐槽。
  江翊安明明长得像白隐。
  江箐瑶真是死性不改,跟以前一个德性,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翊安,等明年你就有爹爹了。”
  “你爹爹是西延最富有的大瓷商,到时候啊,翊安什么都用最好的。”
  “然后上最好的学堂,请最好的先生,以后入京也考个探花郎回来。”
  ......
  江箐珂边吃粥边看热闹。
  洗帕子的水声停止,引得她朝床榻那边瞧了一眼。
  只见帐幔里的那道身影,直直地站在那儿,僵滞了好半天,才继续动起来。
  江箐瑶嘴上的这把刀啊,算是插在正地儿上了。
  “军中事务繁忙,阿姐也不用一直守在这里。”
  话锋陡转的一句,把江箐珂的视线引了回来。
  “左右白隐也是欠咱们江家的,当初出卖我们军中的机密,害得阿兄他们吃了不少败仗。”
  “这次就让他照顾阿兄,也算是赎罪。”
  江箐珂点头应了。
  阿兄是男子,有些时候确实由白隐照顾他比较方便。
  就比如这擦身子。
  若是让李玄尧知晓她给阿兄擦身子,指不定要怎么生闷气呢。
  过了不一会儿,白隐端着那盆水从帐内走了出来。
  将水盆放到一旁,他来到江箐瑶身前。
  好看的桃花眼半垂着,白隐声色清润地恭敬言道:“二小姐,少将军的身子都擦好了。”
  江箐瑶爱答不理地乜了他一眼,冲着桌上的那盘葡萄努了下下巴尖。
  “那就给本小姐扒葡萄吧。”
  白隐颔首,开始给江箐瑶扒葡萄皮。
  江箐瑶却又不满意地下令:“跪下扒!”
  于是,曾经在京城风光无限且令人倾佩的太傅,就这么毫无尊严地屈膝跪在了江箐瑶身前,开始一颗颗地扒起了葡萄皮,然后再送到江箐瑶的嘴边。
  江箐瑶启唇含咬葡萄,有时在低头哄怀里的翊安时,唇瓣和舌尖便会不经意地擦过白隐的指尖。
  白隐则歪头偷偷瞧她一眼,眼含柔情,唇角勾笑。
  然后再扒颗葡萄,去籽,送到翊安的嘴边。
  翊安唆上一口,酸得五官拧在一起,露出刚刚出头的小白牙,然后两只小胖手蜷缩抓弄着。
  江箐瑶和白隐都被孩子萌得笑眼弯弯。
  可当两人无意识对视上的时候,江箐瑶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
  “笑什么笑?”
  “你有什么资格笑?”
  “一个贱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快给本小姐扒葡萄。”
  白隐低头赔罪,又继续跪在那里扒葡萄、喂葡萄。
  江箐珂在旁瞧着,着实看不惯当初那个竹子太傅卑微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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