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而承载记忆的食物,总会让人想起陈年旧事。
  江箐珂还记得小时候在西延,每年冬季,将军府的厨娘总会烤些地瓜给她们当点心。
  那时候,张氏总会将大个头的红薯挑出去,单独留给江箐瑶和江昱,把小的、细的给她和江止吃。
  江箐珂觉得不公平,便去抢江箐瑶和江昱手里的大个红薯。
  江箐瑶不肯,两个人就薅头发扭打在一起。
  事后父亲总是会训斥她,说她没个当姐姐的样儿,还拿孔融让梨的事儿来给她讲道理。
  江箐珂不肯认错,父亲就会罚她跪祠堂。
  深更半夜的,江止便去厨房里把那些大个红薯都扛来,跟她在祠堂里,就着那给老祖宗烧纸钱的炭火盆,一起烤着个大又绵密的红薯吃。
  “断了吗?”
  栗子烤着烤着,江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江箐珂的记忆匣子一下子扣上了盖儿。
  江箐珂自是知晓他在问什么。
  本以为江止早忘了夜颜的事儿,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低头津津有味地啃着红薯,状似漫不经心地撒起了谎。
  “断了,早断了,断了都有些日子了。”
  江止斜了江箐珂一眼。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啊。”
  “这么容易就断了?他没威胁你什么的?”
  江箐珂摇头。
  “他也怕死,推心置腹地聊了几句后,就同意了。再说,外面好姑娘多着去,人家何必命都不要,非得给我当姘头?”
  江止给自己掰了个地瓜,一口吃掉半个,挤得腮帮子都鼓鼓的。
  他点头笑道:“倒也是。”
  看到栗子烤熟了,江箐珂紧忙夹起一个。
  剥开皮,她送到江止嘴边:“第一个阿兄吃。”
  江止也不客气,张嘴就将那栗子含到嘴里。
  那一瞬,温软的唇肉夹住江箐珂的手指,舌尖在卷走栗子时,不经意蹭到她的手指尖。
  湿湿的,暖暖的。
  那是她和夜颜之间才会有的触感。
  江箐珂怔愣了一下,立刻收回手,低头继续剥下个栗子。
  她在心里责骂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的。
  一旁的江止嚼着栗子,微微侧眸乜了她一眼。
  靠近刀疤的那侧唇角斜斜勾起,笑得人不知鬼不觉。
  他懒声催道:“再喂阿兄吃一个。”
  江箐珂没好气道:“我是太子妃,使唤谁呢?自己剥,自己吃。”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剥了个栗子给江止。
  只是这次,栗子是放在手心递过去的。
  谁曾想,江止大嘴一张,两瓣唇擦着她的手心含走了那栗子,还蹭了点口水在她掌心上。
  江箐珂嫌弃地将手往江止衣服上蹭了蹭。
  “真恶心。”
  江止只是一味坏笑。
  **
  夜色未央,张良娣盯着身旁的那一豆烛火郁郁寡欢。
  待贴身婢女提着流苏宫灯从外面进来时,她神色倦怠地看过去,问:“殿下今晚去哪儿了?”
  婢女似有不忍,小心翼翼地低声含糊了一句。
  “又是徐才人那里。”
  张良娣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转动着手中的团扇。
  嫁入东宫数月之久,自那次洞房后,李玄尧便再未传她侍过寝。
  虽然李玄尧偶尔也会来她这芙蓉轩同她用膳、下棋、喝茶,但张良娣想要的并不止这些。
  相比太子妃和穆侧妃,太子殿下去徐才人那里反倒最多。
  争不过太子妃和穆侧妃,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凭什么要被一个小小的才人给比下去?
  论家世、才情、相貌和性情,张良娣自觉哪一点都不比那徐才人差。
  偏偏李玄尧却看不到她的好。
  敛眸抬眼间,张良娣登时换了副神色。
  明明是清秀温婉的长相,可眼底却透着一股阴狠之意。
  她温声细语地问那贴身女婢。
  “徐才人明日要献给太子妃的玉容膏,那嬷嬷可偷偷换成了?”
  女婢谨慎地到各处门窗瞧了眼,才安心地低声回话。
  “换了,三个玉容膏都偷偷换掉了。”
  “不管太子妃用哪个,都会烂脸毁容。到时太子妃暴怒,徐才人受罚,就算不死,那肚子里的孩子也定是保不住了。”
  女婢替张良娣高兴道:“良娣这一招简直是一石二鸟,到时,太子殿下的身边便只有良娣和穆侧妃了。”
  张良娣红唇浅勾,笑得恬静又温和。
  “那嬷嬷可靠得住?”
  女婢回:“靠得住,嬷嬷的女儿在咱们张府里服侍二公子,就盼着自己的女儿能混个通房妾室,巴结我们还来不及呢。”
  张良娣仍有些不放心。
  “回头叮嘱那嬷嬷一句,她手里的玉容膏,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尽快寻个地方埋了,或者扔到宫中的井里或池子里。”
  “良娣尽管放心,那三瓶玉容膏啊,嬷嬷稀罕得很,说要留着自己用。今日换职离宫时,早藏在身上带出宫了。”
  “那就好。”
  张良娣敛眸颔首,算是放了心。
  “那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73章 一石二鸟
  江止的镖局接了个大镖,这一走,又要小半个月。
  加上天气冷了,江箐珂这些日子都窝在宫里猫冬。
  是日,午后。
  徐才人来凤鸾轩讨茶喝。
  两人客客气气地浅聊了几句后,徐才人将那三瓶玉容膏呈递给了江箐珂。
  “妾身入东宫以来,承蒙太子妃照拂,便想着将这玉容膏献给太子妃,希望太子妃红颜永驻。”
  江箐珂心思糙,不似其他女儿家活得精致。
  平日里,对这些胭脂水粉本就没什么兴趣,之前也就是为了气江箐瑶,大把大把花将军府的银子,买这些东西跟她攀比。
  可徐才人有这番心意,江箐珂还是挺感动的。
  她欣然收下,又命喜晴去库房里挑了点宝贝,作为回礼,赏给了徐才人。
  徐才人眸色纯净地看着江箐珂,俨然一副乖乖女的可人模样。
  “其实,不瞒太子妃,妾身的舅父本是给了六瓶的。”
  “三瓶送了太子妃,另外两瓶就送给了穆姐姐。”
  “还剩一瓶......”
  说到此处,徐才人难为情地咬了唇,娇羞道:“妾身也想用,便自己留了一瓶。”
  “本是千金难寻之物,数量有限,没法再给张良娣了。”
  “妾身怕张良娣知晓会伤心,还请太子妃日后莫要在张良娣面前提起此事才好。”
  江箐珂能理解徐才人的小心思。
  女孩子家家,难免会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有,我没有。
  儿时,江箐珂没少因为这种事跟江箐瑶打架。
  遂,江箐珂爽快点头。
  “放心吧,本宫不会提的。”
  待徐才人走后,江箐珂摆弄着那三瓶玉容膏,转头瞧向妆奁。
  那里还放着六瓶玉容膏,是夜颜前两日送给她的。
  江箐珂突然犯起难来。
  这么多瓶,她得用到何时?
  喜晴她都赏了三瓶了。
  这徐才人又送来三瓶......
  用不完,用不完。
  想到整个东宫就张良娣没有这玉容膏,江箐珂将那三瓶递给了喜晴。
  “去挑几个好看的钗子和绒花,同这玉容膏一起给张良娣送过去。”
  ......
  待喜晴离开芙蓉轩后,张良娣看着桌上那三瓶玉容膏是哭笑不得。
  她红唇张张合合,半晌没说出话来。
  兜来转去,算计好的一石二鸟,这箭怎么就射她这儿来了。
  害人不成,她还得搭份回礼。
  “良娣,这......这玉容膏怎么办啊?咱们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张良娣缓缓摇着团扇,举止温婉娇媚地默了半晌。
  最后冷着声调道:“这箭,咱还得射回去,射不到两只,射中一只鸟也是好的。”
  那女婢不懂,目光迷惑地看着张良娣。
  而张良娣睫羽轻动,笑意亲和地抬眸看向她。
  “这玉容膏,我赏你一个。”
  柔荑素手将瓷瓶缓缓推到了那女婢的身前。
  “良娣。”
  女婢立马跪下,“奴婢......”
  张良娣笑道:“你傻啊,又没让你用在脸上。”
  她努了努下巴,示意道:“在这脖子上、手背上,涂点意思意思便是。”
  黑夜逐着红日彩霞而来,在天上地下洒下星光点点。
  殿外北风萧瑟,卷着枯叶在廊庑下穿堂而过。
  而偌大的寝殿内,则是炭火融融。
  一盏灯,两个人,围在烧着银丝炭的火炉前,沐在一片暖红的火光里。
  夜颜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天天拿着地瓜和栗子来凤鸾轩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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