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方渝咬了咬嘴唇,转头透过医务室门上的玻璃望进去,裴舒衡还在跟医生说话,他肯定是疼的,脸上却还云淡风轻,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虽然感动,但方渝明白,他会这样做,就只是因为他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而已,今天无论换了是谁在她的位置,他都不会见死不救。
  而她不愿意承认,她会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感到失落。
  他们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医生打开门,说可以进去一两个人陪裴舒衡待一会儿。
  工作室的人都没动,自觉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方渝。
  方渝走到裴舒衡旁边,他正坐在医务室的床边,手搁在桌上,尽管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还是依稀可见鲜艳的红色透了出来。
  “对不起。”方渝说。
  裴舒衡抬了下眉:“怎么还自责起来了,跟你有关系?”
  方渝继续说:“这是我第二次连累你了。”
  上回是在山上,他为了保护她的相机摔了下去。
  “我发现你这人心理负担还挺重,”裴舒衡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我主动抱的你,你还净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下:“你这样怎么上班?没人欺负你?”
  方渝不接话,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上的纱布。
  裴舒衡故意“嘶”了声。
  方渝吓到了:“这么疼?我没碰你受伤的地方。”
  “特别疼。”裴舒衡认真地说。
  方渝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再去叫医生过来……”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腕间却传来一股力道。
  是裴舒衡攥住了她。
  “逗你的,”他仰着脸看她,语气很轻,不怎么正经,“紧张我啊?”
  “裴舒衡!”方渝生气了,“你别开这种玩笑,我还以为我又弄伤你了。”
  裴舒衡弯了弯眼梢,眸中漾满笑意,像哄小朋友一样道:“行,对不起,我错了。”
  看他跟自己道歉,方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晌,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舒衡圈着她的手没松开,好脾气地回答:“我知道。”
  方渝是对着窗户站的,从裴舒衡的角度,可以看清她眼中远处城堡和摩天轮的倒影。
  他盯了方渝很久,直到她脸上开始发热。
  门外裴舒衡的助手敲起了门:“老大,我们先去那边接着量数据了,你跟小渝姐先走吧,回头我们再联系你。”
  方渝转过头,发现好几颗脑袋都凑在门板镶嵌的那块玻璃上,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和裴舒衡。
  她急忙把手从裴舒衡那里抽出来,也不敢往外看,耳朵都红了。
  裴舒衡站起来,走过去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打开门:“一个个的都看什么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门外的人哄笑着散了,方渝也站起来:“我打车送你回去。”
  “不是要拍视频?”裴舒衡问。
  方渝要被他气笑了:“你都这样了还拍什么。”
  裴舒衡“啧”了声:“受点儿皮外伤,说得我半身不遂一样。”
  最后方渝还是没让裴舒衡逞强,把他的车钥匙交给助理,自己打车带他走了。
  车停在裴舒衡工作室门口,方渝让司机师傅等一下,自己对车外的裴舒衡叮嘱道:“伤口不能沾水,隔一天换纱布。”
  “好了,医生都说过了,”裴舒衡转向出租司机,语调轻松,“不好意思啊师傅,我女朋友有点儿啰嗦。”
  师傅爽朗地摆摆手:“别不上道儿小伙子,人家是关心你。”
  方渝忧心忡忡地被师傅载走了,第二天是周日,宁意的生日,她带着礼物去了酒吧,连对方都看出她有心事。
  “小鱼你最近心情不好?脸色这么差。”宁意展开方渝送的披肩,爱不释手地披在了身上。
  方渝如实说了昨天裴舒衡受伤的事情,宁意顿时扯着披肩满眼憧憬道:“你看你看,这绝对是喜欢,不,这是爱!别说你俩现在还没在一起,就算是结婚了,好多男的都不会对老婆这么好!”
  她又安慰方渝道:“没事儿,这种伤养一养就好了,你实在担心就给他买点儿药送过去,他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两个人说着话,一只布偶猫跳上了吧台。
  “你养小猫了?”方渝顺手搓了搓猫头,“好可爱。”
  “朋友的,在我这儿寄养几天,老欺负我家狗。”宁意说。
  布偶猫嗅了嗅宁意的披肩,整只猫凑过去,爪子一动一动地交替着按起来。
  宁意没忍住笑了:“小鱼,它喜欢你送的披肩,都开始踩奶了。”
  她跟方渝一起撸了会儿猫,开始闲聊起来:“哎,你还记得秦央吗,咱们高中班长,脾气很好那个,他结婚了,就上个周。”
  方渝惊讶道:“这么早就结婚?”
  宁意“扑哧”一声:“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
  她想了想:“其实不算特别早,你之前一直在学校,会觉得自己还是小朋友,老师和家长也都把你当孩子看,你当然感觉结婚之类的事儿离自己还很远。”
  方渝“唔”了声:“上学的时候我周围大部分同学都没谈恋爱,可能是因为我们学校氛围比较卷,大家都想把时间花在看起来更有价值的地方,本科的时候卷绩点,读研卷文章,相比之下,谈恋爱就是那种投入了也没什么回报的事情。”
  想到自己那段失败的恋爱,方渝说:“不过确实是没什么回报。”
  宁意挠了挠小猫的后颈:“要分人吧,要是跟裴舒衡这样的大帅哥谈,没回报也认了,看他那张脸就觉得多谈一天赚一天。”
  方渝:……虽然这么说怪怪的,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宁意从朋友圈里翻到秦央结婚的照片给方渝看,照片修得很精致,而方渝还是依稀看到了他从前的样子。
  虽然不是非常熟悉的人,高中毕业后的这么多年里也没有再见一面,但方渝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恍然。
  她的少年期的确已经结束了。
  同龄人在或快或慢地步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她被社会时钟裹挟着向前,却还捧着自己的梦想,固执地不肯长大,不问对错,不知悔改。
  从宁意的酒吧出来,方渝看到对面正好有家药房,想到宁意说她可以给裴舒衡买药,她过马路走了进去,问柜台小姑娘有什么药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从药房出来,方渝拎着满满一兜药,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路上她打开手机,在跟裴舒衡的聊天界面停留很久,然后给他拨了一个语音电话。
  裴舒衡大概就把手机放在身边,她刚打过去他就接了。
  依旧是那样散漫的声线:“找我?”
  方渝“嗯”了声,问他:“你好点儿没?”
  “昨天才受的伤,现在就问我,这么关心我?”裴舒衡那边除了他说话以外,还在传来断断续续的轻响。
  方渝意识到了什么:“你还在画图?”
  裴舒衡画图有时候是用纸笔,有时候是画在平板上,刚才的声音就是触控笔落在玻璃屏幕上时发出的。
  她有些着急:“你手受伤了还画图。”
  “伤的不是这只手。”裴舒衡道。
  再说他忽然有了灵感。
  昨天在医务室里,方渝被他牵住手的时候他们离得很近,她的眼睛就像水晶球一样,映出了窗外游乐园的倒影,他不舍得挪开视线,仿佛方渝的瞳孔里藏着一个仙境,一眨眼就消散了。
  回到工作室之后,他开始想要做一组关于情绪与瞬息的作品。
  方渝知道劝不住他,只得说了句“好吧”,又说:“我给你买了药,等你有空的时候过去给你,不过要是你不需要……”
  “需要。”裴舒衡没有一秒犹豫地说。
  顿了顿,他又道:“你随便哪天来都行,顺便把视频拍了,你粉丝催更都催到我这儿了。”
  方渝第二天就去了,去之前她再三确认裴舒衡可以出镜,才带了设备过去。
  她提前跟裴舒衡说了,让他就按平时工作的样子打扮,尽量邋遢些,这样拍变装视频前后才有反差,然而等一推开门看见裴舒衡,方渝就意识到,长了他这张脸,穿什么都邋遢不了,披个麻袋都像最新时尚风向。
  裴舒衡穿了件基础款的黑色高领毛衫,戴着护目镜,身上是条颜料斑驳的卡其色围裙,这样简单的穿搭,全靠他的身材撑了起来。
  他把袖子挽到肘弯处,露出了薄而均匀的手臂肌肉,一只手裹着纱布,另一只手上沾了些淡淡的灰迹。
  也许是用手蹭过脸,他的鼻梁和侧脸也有一抹灰。
  裴舒衡翘了下唇角,张开胳膊给方渝展示自己:“怎么样,能满足大摄影师的要求么?”
  方渝的喉咙有些干涩,她偏开视线,假装自然地道:“还行。”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今天这一身,尤其是贴身的薄毛衣、手臂上的青色血管、骨节分明的手,还有斯文败类一样的护目镜,看起来特别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