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也没人要吗?我也是。”
  他自嘲着一个人将两份甜品都吃下,仍旧觉得胸口苦涩难分。
  无论他找了多有资历的厨师,多少配方,却好像怎么也做不出以前的味道。
  以前林玄给他做的,心太软的味道。
  林玄离开了别墅后,拖着行李箱,又顺着导航徒步到了蒋学修家门口。
  她站在门外,微风吹过脸庞,才惊觉面上泪痕。
  林玄用指腹稍稍拭过泪水,却仍觉得胸口焦抑难忍。指尖传来的麻痹仿佛连接着她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放缩,像是想握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手足无措,她只能将裙摆一次次地抚平,又一次次被风愚弄。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跳也只是稍稍平缓。
  垂眼看着满屏的消息,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工作相关,她只觉得疲惫。
  她好像被世界抛弃了。
  短暂而匆忙地补妆后,林玄揿下门铃,强打着精神扬起嘴角,将笑容凝固在脸上。
  客人不喜欢看她苦哈哈的样子。
  “您好,我叫林玄,是来给蒋先生画画像的。”
  即使没有心情,她依旧需要履行约定,在今日到达蒋学修家中,为他画画像。
  在这一行,能有出手阔绰的客人是很难得的。
  一旦坏了名声,富人圈子也小,传开了也就没有人乐意请她了。
  无论在外人眼中,这份工作有多高尚,嘴上吹嘘的“艺术家”有多动听,也难以改变它本质上是服务业的事实。
  管家领着林玄进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直入内里的会客室。
  “先生,林小姐到了。”
  原先面对落地窗方向的靠椅缓缓转动。
  林玄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看上去上了些年纪,约摸着比林玄的父亲还要大上五六岁。
  身上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明显是为了今天准备的,比起平日林玄在新闻上见到的蒋学修,今天的他更是显得清爽而精神。
  兴许是剃了颌下斑白胡子的缘故。
  鬓边发有些发白,一双杏眼旁的皱纹在他微笑下存在感剧增。
  林玄知道的蒋学修,是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家,没少参与捐款成立基金帮扶山区,这些善事仿佛也在他的面相上浮现。
  男人的长相是极近祥和的,笑容温柔得没有企业家的架子,若非是身边围了一圈服装化妆的工作者,他看上去就只是一个身体硬朗的老头子罢了。
  “来了?”他只稍稍张张嘴,身边的人们就低垂下了脑袋,男人看向林玄的眼神像是威严中带着一丝亲昵。
  蒋学修虽然没有责备林玄,可林玄还是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对他们来说时间的确等同于金钱。
  没有一个企业家会容忍一个微不足道的画师浪费他的时间。
  即使表面上没有不悦,背地里也会将这些怨气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根本不对等的关系里,是没有“尊重”二字的。
  林玄微微抬眸,用余光去瞥周围的服化工作者,她们脸上依旧没有半点不悦,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
  她不禁暗自赞叹她们的业务能力。
  从事这份工作的这一年,她也会有情绪,时常会因为精神紧张到无法正常创作。
  可工作无法终止,富人们的档期有限,今天走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又或者,还会不会找林玄都成了一个问题。
  林玄只能用左手一直紧紧握着右手,一边止住手上躯体化的震颤一边继续为客人作画。就算脸上没能显现出来,林玄也知道,这一年来她借酒消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她现在自由了,却不快乐。
  所幸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还时不时戏称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林玄朝面前的蒋学修颔首,应答着:“抱歉,来迟了。”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明明说好让司机来接林小姐,没想到还要林小姐自己来。”蒋学修哈哈大笑,将此事轻描淡写地带过,就像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林玄搔搔脑袋,陪笑着摇摇头,“那我们开始吧?”
  “好,好,”对面的男人点点头,随即昂起脑袋,将背挺得笔直,双臂微微张开,展肩将双手搭在面前的长桌上。
  “其实,”林玄看得出男人的拘谨,这样的姿势也并不利于长时间保持,再者她也没打算让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只要观察捕捉到客人的神态就足够了,“蒋先生可以放松一些,什么姿势方便就保留什么姿势即可。”
  颜料和画布,对方早已替林玄备好,画架正架在面对桌椅的旁侧,方便林玄观察与作画。
  林玄自己也有准备工具,只是大多数时候,贵客们都会提前让人备好些价格不菲的颜料,以此彰显自己的财力。
  她对客人们的这些炫耀的行为并不排斥,再者,一分钱一分货,高昂的颜料的确在显色与调色方面都更胜一筹,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到林玄的话,蒋学修才稍稍放松了些,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更显惬意。
  林玄见到蒋学修的神情,提溜着的心也算放松了些,安心地用炭笔在画布上画草稿。
  “林小姐……”对方突如其来的搭讪让林玄的手突然抖了抖,她没吱声,只是接着等待男人的问话。
  “你和侄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蒋学修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话唐突,随即又补充道:“哦,侄儿就是,陈宴。”
  “……”林玄本以为自己的心情早已在踏入别墅外门的那一刻平缓,却没想到暗涌更是凶猛。
  她绝对不会想到,再次听到陈宴的名字是在这里。
  手中的炭笔因她指尖止不住的震颤而摔落在地,让地毯也染上了一点黑。
  她垂眸盯着那一墨点,又感觉染上污渍的并不是地毯,而是她。
  她觉得有些不堪。
  那段往事她从来没有向除了凌淼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过。
  她妄想着逃回国内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那段婚姻,她只需要拉黑所有的大学同学即可开始她的新生活。
  可世事从不随人愿。
  林玄心乱如麻,可她却寻不到一个借口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既然对方提到陈宴,自然说明这桩生意是陈宴替她拉拢的,装傻充愣是万万行不通的,除了让对方留下满嘴胡话的坏印象以外没有半点用处。
  “抱歉……蒋先生,”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脊背一下一下地抽搐不休,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才张嘴回答,却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想,现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
  她的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
  她与蒋学修,是雇佣关系,她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她怎么会妄想在这里寻尊重呢?未免太幼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如今只能怯生生地昂起脑袋,从画框上方悄悄朝男人脸上望去。
  令人她惊讶的是,对方并没有生气,脸上依旧平和,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既然林小姐不想与我搭话,那我自言自语总可以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辩驳有些无力,却也只能这样回话。
  “无妨,我也没有要责怪林小姐的意思。”蒋学修笑得粲然,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林玄见状心头的雾也总算散却了半分。
  “侄儿最近,也在学油画,不知道他的老师和林小姐比,谁更有影响力呢。”他暗自喃喃,却让林玄听出了另一种意味。
  从前两人还是恋人的时候,陈宴便没少被林玄捉来当模特。
  说是当模特,不过是他对着平板上的股市苦思冥想,林玄对着他认真的模样痴痴地笑,一边笑又一边用画笔记录。
  陈宴见她笑得开怀,也没戳破,只是顺手将股市切到了后台,在备忘录上悄悄画下了林玄的模样。
  他画得真丑,真的。
  林玄看到那幅画上的自己,坐姿歪歪扭扭,身材比例极度地不协调,没忍住嘲笑陈宴“当真是没什么艺术天赋”。
  陈宴又羞又恼,愣是捉着她抱在怀里,威逼利诱她教他画画。
  只是后来,两人各自为了学业奔波不休,再没有这样那样的闲暇来共执笔作画,林玄教陈宴画画的承诺也成了空,直到离婚那一刻依旧没能实现。
  “是吗……”林玄弯腰将炭笔拾回,一边压抑着胸口的冲动一边加快了作画的速度。
  她如今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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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画画奇丑无比,只能询问美术类专业的朋友,相关描述是现学现卖[爆哭]不要深究
  第8章 湖畔
  麻木地沉浸在创作里,是极有效的止痛剂。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得极快,眼见着画作即将完成,林玄总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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