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赵端午:……
“行吧。”
他点了头。卖砖嘛,卖给谁不是卖。柴玄龄已经买过砖了,但那与房玄龄有什么关系呢?
说定以后,扭头兄妹二人便扩大砖的产量。
这日,李星遥因为造水泥所用的铁矿石不够了,骑着驴上了一趟终南山。
前脚才到矿上,后脚宇文士及就来了。
宇文士及是来官方告知朝廷要买铁一事,先前已经大致说好,除却原先缴纳的三成矿税,余下七成里,朝廷愿买进四成,这四成虽然算交易,但李星遥无需额外缴税。
至于剩下的三成,李星遥若对外交易,交易税折半。
李星遥自然乐意,但,有一个问题,她心存犹豫。
“依宇文侍郎所言,朝廷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节省钱,想将打兵器的地方同样放在终南山。此为朝廷所议,我心中理解,只是。”
“李小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宇文士及人的确和赵端午说的一样,是个好说话的。他人虽不爱笑,但言语间能听得出,不是个难为人的。
李星遥便实话实说了:“打兵器毕竟是大事,稍不留意,便有触犯刑罚之风险。我在此冶铁打锅,不过是想赚点钱养活自己。先前的事,宇文侍郎想必已有所耳闻,实不相瞒,我这心里,实在担忧。”
“李小娘子是担心,朝廷打兵器之地也放在这里,若出事,恐牵连到李小娘子?”
“确如宇文侍郎所言。”
“李小娘子多虑了,前头的事,我的确知晓。可,正因为之前出了这样的事,此次圣人才特意强调,公是公,私是私,切不可将公与私混为一谈,因此李小娘子大可以放心。此外,秦王做了担保,我们的人不会乱来,相信李小娘子的人,也不会乱来吧?”
“宇文侍郎说笑了。”
李星遥这下吃了一颗定心丸。宇文士及这话说的有意思,她怕打兵器打着打着出了问题连累到自己,朝廷却也担心,自己打着打着铁锅,把手伸到打兵器一事上。
他们双方互相担心,互相防备对方拖自己后腿。
“有宇文侍郎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听王行首说,宇文侍郎先头好像也订了一口锅,若是不急的话,不若等一等,待会一并带走。”
“好。”
宇文士及满口应下。
二人便去王道生跟前,王道生快速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又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将那水溅的到处都是。
宇文士及往后退了几步。
“好手艺!这铁锅近来在长安城很是风靡,我晚了一步,结果便排到后头去了。还是圣人留我们用饭,我才第一次吃到铁锅炒的菜。李小娘子,你这铁锅可盘活了无数要死不活的食店,如今长安城里,各家食店的生意皆蒸蒸日上。”
“那便请宇文侍郎多多为我这铁锅说些好话,好让我这铁锅,卖的更多。”
李星遥从善如流,无意一瞥,却发现,王道生打磨铁锅的动作好似变慢了。
回想刚才种种,她明白过来了。
这是在故意报仇呢。
记得之前萧义明说过,宇文家的马车差点撞了王阿存。可,这些事,她还是从萧义明口中听说的,王道生又从何得知?
难不成,那日,他就在附近?
可,既然在附近,为何不出面?
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刚想委婉开口提醒一句,稍微快点,就见,王道生的动作一顿。
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他回头。
下一瞬,人僵住了。
“王小郎君?”
李星遥着实惊讶。
王道生手足无措,像是心虚极了,咽下一口口水,气急败坏,道:“你怎么来了?”
王阿存停在远处没有动。
李星遥有些狐疑。
转念一想,这父子俩个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们之间,本就有裂痕,那裂痕并非一朝一夕能修补。王阿存,大抵已经习惯了王道生不在,此时猛然见到,应是没有回过神。
再者,王道生身上还背着倒卖阿嗔的罪。
“小兔崽子,你发什么愣呢。你说,你是不是打听到我在这里,故意跑来问我要钱的。我可先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走走走,赶紧走。”
王道生已经大步流星往前,推搡着王阿存,嘴上还骂骂咧咧了。
李星遥心中久违的烦躁再度涌现。
理智记得,宇文士及还在,闹得太难看,大家都颜面无光,她上前几步,拉住了王道生,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半提醒半威胁道:“你上次说了,你要做个人的。”
“我……”
王道生脸一会红一会青的,他冷哼了两声,挣脱开来,极为不要脸又极为傲气的说了一句:“我现在,就是不想当人!”
“你!”
李星遥气了个半死。
仅凭她一人之力,拉不住王道生,她干脆也不拉了。正准备转移目标,将王阿存拉走算了。王阿存却出了声:“为什么卖阿嗔?”
为什么卖阿嗔?
李星遥愣住了。
她只觉,这话听起来,似乎与往日里有些不同。
下意识的,她抬头看王阿存。
却见他一向淡漠的眼眸里,有了些许波动。那波动太小太小,恍若星辰陨落时,最后散发的细碎的光,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这样的王阿存,让她有些陌生。
“我……”
王道生面红耳赤。
“你管我!”
他大发雷霆,胡搅蛮缠,“我是你老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头驴而已,卖了就卖了,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滚,赶紧滚,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边说着,他甚至捡了一根棍子准备去抽王阿存。
“住手!”
宇文士及出了声,他将这一场闹剧看在眼里。原本没打算出声的,毕竟别人家的事,又是在李小娘子的铁矿上。可,眼看着事情控制不住了,他开了口,又让自己的护卫将王道生拉开。
王道生骂骂咧咧,那棍子却再也打不到王阿存身上。
“你便是王珪的侄儿,一箭双鹞的那位王小郎君吧?”
宇文士及显然已经猜到了王阿存的身份,像是有心活跃气氛一样,他又道:“上回在左清道率府,我见过你。好射艺,也,好相貌。”
“改天若有空,咱们比拼比拼吧。李小娘子,我先回府,锅,之后从铺子里取也是一样的。”
李星遥忙应下。
等宇文士及走了,她思来想去,对着王阿存道:“咱们走吧。”
见王阿存不动,又提醒了一句:“走吧,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要说。再不回去,坊门就关了,你同我一道回去吧。”
王阿存这次转了身。
李星遥松一口气。
可,回去的路上,王阿存明显的沉默让她有些无措。
想说,你阿耶脾气暴躁,与他计较是给自己找气受,你别搭理他,以后与他少来往。可,才起头说了一个“你阿耶”,便见王阿存垂下了眸子。
唉。
她决定,还是不说了。
“裴寂可能会被谪贬为右仆射。”
冷不丁的,王阿存却出了声。
李星遥从阿花身上侧过头看他,又听见:“太子本有些为难,可被魏徵劝服了。裴寂早年在晋阳宫做副监时,曾有一位老友。那人乃是一位僧人,名唤法雅。裴寂与法雅曾约定,苟富贵,勿相忘。圣人曾予裴寂自行铸币的权力,裴寂所铸之币,大半都给了这还在并州的法雅。法雅贪婪,近日准备来长安问裴寂要官爵了。”
“你的意思是,法雅拿了裴寂所铸之币,又打算以此为把柄,威胁裴寂给他谋个官职?裴寂若从,那你们便有把柄,若不从,法雅便会将裴寂的把柄公诸于众?”
可,好像有些说不通。
李星遥摊开了细想,裴寂从前是晋阳宫副监,如今是李渊身边头号大红人,以他的本事,想谋个官职,早就可以做到。
此外,裴寂与法雅又为何定下同富贵的约定?东宫又怎知,法雅会入长安?
她拿疑惑的目光看向王阿存,王阿存却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道:“太子在并州时,见过这法雅。当初裴寂高升,便有这法雅之功,炀帝信任这法雅。如今,并州有太子的人,知晓法雅意图,那些人便把消息传回了长安。”
“这些话,是魏徵他们让你说的吗?”
“不是,但,他们知道。”
王阿存目光落在前方,又说:“他们知道,我会告诉你。”
“那我岂不是又欠东宫人情了?”
李星遥叹气。前头才说,要“博爱”,要与所有身份立场或相同或相悖的人扯上关系,后脚李建成的示好又来了。
太难了。
她直呼头疼。
王阿存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等到回了通济坊,她回想今日种种,同李愿娘说了。李愿娘沉吟片刻,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能就此贬了裴寂的官,也算大功一件了。”